闲聊几句,盛凌薇的主菜已呈上来,是一小块嫩红的鸽肉。
而苏蜜手中闪亮的银叉还在温泉蛋里搅动着,清黄的蛋液往外流溢尽了,她皱着眉一口没动。
“有坚持治疗么?”盛凌薇问。
苏蜜索性把刀叉一撂,说:“药吃了,心理辅导也做了,还有别的手段介入治疗。治了一个礼拜,我胖了五斤,你知道五斤是什么概念?我马上把这些都停了,紧急辟谷三天,要不后面的合作一准要告吹。”
“这个病可是能要命的。苏蜜,你不能这么不当回事儿。”
“知道了,知道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烦人?”
盛凌薇叹口气,没说更多。苏蜜又问什么时候办婚礼,笑说她自己肯定是最漂亮的伴娘。
盛凌薇的订婚仪式没打算邀请圈内人,因而掩住了没说,只说结婚典礼起码要再等两年。
“严姐还好吧?我年末有个上海的工作,到时候回去看你们。到时候你可别未婚先孕了。”
苏蜜调侃她几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红酒杯,色泽如蜜的腕上,骨头脆得要脱了节。
盛凌薇看得鼻尖酸红,伸手去握她细瘦如枯枝的手指。攥在手里,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化开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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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巴黎之后,盛凌薇先到伦敦,又和婚礼策划公司的侯经理碰了一面,详细敲定了时间地点、邀请名单。提前数月筹划,方便预约场地。
这次订婚宴低调私密,计划在长岛的海滩举行,不邀请任何圈内人,只有关系较近的亲友到场。
在欧洲日程的最后一项,是杂志专访。
她此前动身回国,有大半年没来欧洲,在严愫挑剔的审查下,只与三家级别高的杂志会面。这次为她拍摄内页的是以前相熟的摄影师,整个流程愉快而放松。
采访环节,没什么有新意的问题。无非是了解她的近况,和决定回国发展的原因。她手上的戒指也出了镜,在访谈时被频繁提及。
“怎么可能是为了结婚?”盛凌薇转动着手中指环,“说得庸俗一点,国内市场形势好,赚钱的机会多。理想化的目标是,我可以带回更多的时尚资源,帮助我们的国模在国际上提升话语权。我在北京成立了工作室,也是想挖掘更多有潜力的新鲜血液。”
下一个问题,却是有关她的个人偏好:“在欧洲这么多个国家工作生活过,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哪一个?”
“……意大利。”
这个答案出自第一反应,像是一声抑不住的咳嗽,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下。
怎么会呢?
盛凌薇之前在罗马买了间房子,专门存放她的各色高跟鞋藏品。
现在仔细想来,她实在有点费解。为什么当初唯独选择了意大利?这个陈旧的,攮挤的国度。没有英国的雅致,法国的惬意,连西班牙人的热情朗逸也欠缺。
直到临回国前,去赴宗笑的约,盛凌薇仍然没有厘清这个问题。
和意大利有关的记忆,可以追溯到高中末尾那年暑期,叶澜和热娜带着三个孩子过来度假。
那是一个至今回忆起来,都滋味美妙的夏天。
他们住进罗马的度假酒店,跃入私人无边泳池里吵闹出喧声,仰躺在葱郁草坪上看露天电影。
勾留罗马多日,沈恩知要参加一场数学竞赛。他体质薄弱,眼下刚刚成年,叶澜还是不放心,拉了热娜陪同照应。
也就给盛凌薇和叶恩弥留下独处的一整天。
他开着一辆外形古典的岩石蓝敞篷跑车,停到他们租住的小别墅门口,两响清脆鸣笛:“薇薇,上车。”
“去哪儿?”盛凌薇问。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居家睡裙,外面是一件柔软防风的针织罩袍。
叶恩弥上身压过来,替她从里侧开了车门:“走,带你去托斯卡纳等日落。昨天那个电影里的场景,你不是说想看么?”
盛凌薇对他的临时起意并不意外。叶恩弥是放肆惯了的,纵容自己的每一个念头,一旦有了想法,马上就要付诸实现。
她坐在副驾驶上,谨慎地系好安全带:“叶恩弥,你疯了吧?哪来的车?”
他声腔利落:“拿我妈护照找酒店借的。我没疯,在国内考过驾照了。”
“上过路?”
“没。”
他答得理直气壮,盛凌薇很是噎了下,一眼把他衔住了狠狠地瞪。见叶恩弥只是笑着来捉她的手,她索性调低真皮座椅,在漫长的旅途中昏昏睡去。
三小时车程,来到托斯卡纳大区。经过翡冷翠,经过锡耶纳,一路上山丘麦田密缝缝如同织物,向日葵绵连成香黄色的海,随处可见铜绿的垂花丝柏,鳞叶扁尖,枝干是粗糙的褐色皮肤。
他们在公路上抬手想触摸低垂的云,远远地眺望橄榄枝和葡萄酒庄园。
后来驻车在中世纪的砂石小城,镇上教堂小而精致,粉刷得崭新,像一座尖顶的白房子。他们作为年轻的客人,被镇民邀请参加一场婚礼。
漆木长椅烤得焦热,叶恩弥和她并肩坐到后排。他一只肩膀跌在椅背上,整个人向她侧着,另一只手轻慢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低声说:“薇薇,以后我们也在这样的地方结婚,好不好?”
盛凌薇想了想,不同意也不拒绝,是颐指气使的口吻:“我要办很多场,教堂里的,草坪上的,海边的。全都要。”
可是对于他们将来会结婚这一件事,她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教堂内高窗透彻明朗,阳光融融流动,在他额间泼出眉弓的凛冽形状。
叶恩弥低低地笑,把她的手捧到唇边:“都听薇薇的。”
他的嘴唇和气息好烫,是少年与夏天相加时理应发生的体热。
傍晚开到电影的取景地,一场黄昏正在天脚慢慢酝酿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