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她何时有了个夫君!
此人好装神弄鬼,如今更是明摆着捉弄自己,他的话根本信不得半句。但抬头对上宋绝含笑的神情时,虞知安有些动摇。
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宋绝温声道:“殿下自然该怀疑。这本就只是一桩埋在地下、见不得人的秘辛,历经百余年的磋磨,早该尘土两归,尘缘尽散。但谁曾想时至至今,倒生出了许多祸端。”
“我与此人,细细算来也算是有些纠葛。大约是在百余年前,此人为找回亡妻的魂魄,不惜给自己下了往生咒。往生咒源于陈国皇室,是陈国那位一心求仙问道的鬼皇帝所造。用在有情人间,便是下咒人以魂灵与地府做交易,只为与其痴恋之人生死相随。此人他死后来到地府,遍寻不见自己的亡妻。原来,那亡妻早就被安排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他却因生前执念未消,加之术法禁锢,魂魄被困在了地府里,浑浑噩噩不得往生,如今便成了不人不鬼的邪物。”
“往生咒诡异且凶残,下咒之人须亲手割断自己的喉咙和四肢经脉,任血活活流干而死。死后亦不得下葬,徒留白骨一具。”
“今夜我嘱托殷道长带殿下带到此地,便是想请求殿下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想请殿下,帮我解了这往生咒。”
“为何”虞知安问道。
“殿下是想问,为何是我?亦或者,为何我要解了这往生咒?”宋绝看向她,脸上露出一丝苦色。
“殿下不知,我的母亲祖上曾是周国人,我与此人还有些血脉联系。只是这亲缘关系历经百年,本该淡如水。但不知那人用了什么咒法,从叁年前便屡次入我梦中来。在梦中时,他面貌不明,只说我们这一脉欠他良多,若想还债,则须前往大周帮他解这往生咒。他的妻子投胎几世,此生则成了周国的神女。
初始时,我本不信这些神佛鬼怪之说,但当大周送来质子文书后,梦中此人便开始夜夜恐吓威胁我,尤其是在一次病倒后,我突然患上了心悸的怪病。那时候我便知道,若想活命,想逃离这诅咒,我只能来大周帮他解咒。于是,我暗中开始谋划,终于在十几日前,宫中防御松懈,我便趁机嘱托殷道长带我来到了此地。”
“殷道长本是游历于民间的道士,我与他算是偶然相识。”说罢,他朝殷叁点头:“多亏道长术法高超,宋绝才能出宫。道长在此前废力不少,宋绝在此多谢。”
殷叁闻言,笑吟吟道:“宋公子多礼。你给的报酬够多,也足够诱人,这于我而言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后,他看向虞知安,偏了偏头:“你也看到了,这人此刻躺在这座破庙中,被人下了咒法,移不得也埋不得。这棺材积灰已久,想必是他的族人见抛弃他也无甚祸害后便将他遗弃在此。但他们来了也无甚用处,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咒只能由你来解。只是我们修道之人讲求天地自然,此人虽成了邪物,死后徒留白骨一具,但他此前对你情深意重,解咒之后,你与他的联系便会被彻底斩断,你们从此以后便再无正缘牵绊,你可想好了?”
“会有什么后果吗?”她微抿干涩的唇,低声问。
“不会。”他答的干脆:“前世今生,都不过是段孽缘。”
虞知安心里沉了沉。
她既已转世投胎,对前世之事毫无印象,此生也从未见过此人。相比起缘分,她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负累。
她只想活下去,其余的东西她一概都不想要。
况且在宋绝的描述里,那人好像很痛苦?
他为情殉死,为情所困,以至于现如今后悔后,找到宋绝也只求一个解脱。
既然互为累赘,倒不如趁此机会解了这往生咒,就此解脱!
虞知安脸色决然,道:“好,需要我做什么?”
“解咒时须割腕放血,你会因此虚弱几日。”殷叁道。
“此番是宋绝冒昧请求,不得已而为之。我自知亏欠殿下良多,日后若有需要,殿下可尽管向提,我定会尽力办到。”他说得诚挚。
说话间,虞知安已利落地挽起了手腕:“无事,只是放个血而已,况且这事对你我皆有益,不必介怀殷道长?”
殷叁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小刀。小刀形制华美,借着烛火看去,能瞧见刀柄雕饰着的紫色珠玉。
她闭着眼,任殷叁牵起她的左手,将其悬放在棺材上。正下方,正是那惨白的头骨。
冷刀划过手腕,下一瞬,便是轻微的痛感。
鲜红血液流出,湿润如同沾水的缎带缓慢地绕过肌肤般,带起细微的凉和痒。点点血珠落如雨滴,盛放好似喋血的花。红花簇拥成丛,殊艳明丽宛若生长在白茫茫荒原上的艳鬼。
血腥气幽幽传来。
她未曾瞧见,男人的长睫黑如鸦羽,隐在灰色阴影的眸子骤然变换成了一黑一红的样子。
那双垂下的眸子里,柔柔地藏着些许眷恋。这份情绪隐秘,温热,如同青红血管被割破后缓缓飘出的气味般,一点一点织就成了带着腥气的红色线网,将女孩整个人都虚拢在内。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虞知安觉得四周越来越冷,下一瞬,便听到男人突然发问。
“你喝了他的血吗?”
“什么?”
虞知安下意识睁眼,正对上男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