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五点半,阳光暖暖地照在住院部塞得满满当当的走廊上。嬴洛坐着护士借给她的红色塑料凳,抱着圆圆给她修好的计算机搞代写。
成舒睡了一小会儿,就被前床阗阗的鼾声吵醒,他睁开眼看着嬴洛,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描了一层金色的边。
“你不睡啦?”嬴洛发觉他在看自己,蹭地站起来,拧开新买的暖水瓶,给他倒了一纸杯热水:“感觉好点没?”
“你好,请问……”护士台旁闪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宋学长!这儿!”嬴洛站起来向宋玉打招呼。
“小嬴,对不起!”宋玉一手提着巨大的黑色双肩包,一手提着外卖,风风火火在她面前刹住了车,那头黑色短发乱得像鸟窝,眼镜上一团雾气:“我下午上班,没听到他电话。真是不好意思!”
宋玉转头,看了一眼穿灰色毛圈卫衣,还在挂吊针的朋友,气得想给他两耳光。
香港人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那条辫子耷拉着,额前的两绺头发浸了汗,软软地贴在太阳穴旁边。
“你冇吵我。”成舒先打了预防针:“我头痛。”
“还是喝少了!”宋玉不依不挠:“多喝点就不疼了!”
成舒也不再搭话,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嬴洛看他们快要打起来,只能放下计算机,简短地和宋玉解释一番。
周四晚上,她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谁知在早八课上见到成舒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喝多了酒,闹肚子,糖水做不成了。
她觉得一定是成舒不想理她才找的借口,不然怎么从周三推到周五,现在又说肚子疼?失望之余,她随口关心了几句。
谁知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弹出一条消息:你能来看看我吗?
小孙还在她旁边嘀嘀咕咕讲汉服社的活动,她脸红到发烫。
好不容易聚精会神捱完一上午的课,老师刚开始收拾资料,她就甩了小孙,飞速跑到楼下扫共享单车,一路骑到海淀黄庄。
门铃按了好一会儿才开,她跑上去,又敲顶楼左户的门。等了几分钟,成舒弯着腰,捂着肚子给她开门,前襟泼满了花花绿绿的呕吐物。
还不等她问什么,香港人又没忍住,跪在她面前,“哇”地一声在她面前吐了一地胃酸。嬴洛深吸一口气,拽成舒到浴室里去洗澡换衣服,立刻翻他手机通讯簿给宋玉打电话。
又趁香港人下一次呕吐之前,生拉硬扯把他拖上出租车——不过因为吐了出租车司机一车,又赔了五百块洗车费。
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医生大概看了看,一锤定音,住院挂水三天。
“我顶你个肺……”宋玉听得火冒三丈,看了一眼四周,压着嗓子责备他:“你他妈的什么时候能不喝了?还嫌没排够急诊?你老爸给你留的钱就这么糟蹋吗?”
“我脚唔舒服!我腿不舒服”香港人大吼一声,整条走廊安静下来,连前面床铺如雷的鼾声也停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宋玉倒不忍心再苛责朋友。
17年底,成舒来蓟都一年半,房子也租在海淀黄庄,从金融转到古典学,一面学习,一面与其他上访者通气,成绩不上不下,辅修课一塌糊涂。
冬至日,viyeung,现任周口区政法委副书记,请他和成舒去家里打边炉,他忙着和赵新扬赵新语姐妹聊诗歌,推脱自己有事,只让成舒一个人去。
京兆尹推杯换盏间,宋玉接了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让他去工体和平路天桥底下看看。
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大雪天打不到车,硬是踩了四公里共享单车跑到工体。鹅毛大雪闲,青色的天桥巍峨耸立,漫长的台阶下,趴着一个人,人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呼出的气融化成一片水,挂在嘴唇上。
他几乎不抱希望地叫了120,雪天车开得慢,人在半路就醒了。
“我啱啱见到咗天主。”成舒迷迷糊糊地说。
救护车转弯抹角地开,宋玉死死抓着朋友的手:“天主怎么说?他准备什么时候淹了蓟都?”
“啧!怎么说话的!”蓟都口音的护士白了他们一眼。
等到了医院,viyeung已经找好关系,很快交了钱,直接拉进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