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日空气质量良好,适宜出行,她却觉得未必。
八点半还未到,民政局门口只有两对年轻情侣等着,看样子是来办结婚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正面对着她,钟婧看到她脸上挂着的笑意和清晰可见的对未来的那种期盼。
她莫名苦笑,心想,去年她和尹迦丞来这里领证的时候,她的脸上一定不是这种表情。
期盼都是后来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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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还不算熟悉,在外人眼里大半年的恋爱时长,于当事人而言不过就是三场电影和八顿饭就能囊括的单调经历,其中两顿饭尹迦丞还半路被医院紧急手术叫走,真要计算起来,他们这恋爱谈了大半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还不足四十八小时。
以至于订婚宴上,钟婧连他对海鲜过敏这一点都不知情,还故作殷勤往他碗里夹了半只螃蟹,换来婆婆孙慧芹的一个惊诧表情。
所以对于这样一段仓促的结合,钟婧实在谈不上有多期盼。
不婚后给她上演什么拳打脚踢的变脸戏码,她已万幸。
可双方父母都满意,门当户对工作也相配,一个是华山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一个是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就连两人的单位都离得如此近,又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用钟雅茹女士的话来说,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舅母这个媒人只来催了一次,双方父母就一拍即合,按着两个人从订婚到领证,干脆利落到她还以为婚姻就像请客吃饭一样简单容易。
人生活到三十岁,冯汉清在她出生前的出轨对她造成潜在威慑,导致钟婧原本对于婚姻就没有什么热情,工作忙碌加之她女博士的光环,觊觎她的男人层出不穷,可却没有一个真的招架得住她。
也只有尹迦丞初生牛犊不怕虎,同样母胎单身到这个年纪,不见面约会也不给他占便宜机会的前提下,他还能耐得住性子对她驱寒问暖、节日送礼送花、理解她的忙碌、肯定她的学识和社会地位,没有惹她耍过一次小性子。
要不然钟婧也不会一时间昏了头,嫁给这个出了医院话就不多的男人。
当然,钟婧当初决定嫁给尹迦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天秤座颜控,钟婧将这一点贯彻至生活里每一处,小到她白大褂口袋上夹着的笔,大到她买车选老公。
都要把颜值放第一位。
说现实一点,找一个长得好的男人结婚,以后的孩子总不至于丑。
钟婧这样的人,实在接受不了自己以后生个丑孩子。
夜里躺在床上,左边丑老公,右边丑孩子,她还做什么精神科医生,自己就得住进医院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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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迦丞属于那种不太上镜的长相,钟婧在相亲前看到舅母拿过来的那张照片时对他全无什么兴趣,可舅母一再强调他也是七宝中学2007届的考生,好像貌似就是和她同一个班的同学,非吵着要看她高中毕业照,问她还记不记得这个老同学。
钟婧从书桌抽屉里翻出那张几乎没看过几眼的毕业照,看舅母欣喜地从后排男生堆里找出来一个碎盖刘海发型的男生,他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双目无神看着镜头,舅母指着问钟婧:“咯,还真是你同班同学,婧婧你当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真没有印象。”钟婧无奈,说:“您看下后面两排的男生,哪一个不是他这种碎盖头、黑框眼镜,长得都差不多,平时话多的我还记得两个,他这种一看就是话少,估计高中同学里都没几个记得他的。”
唐丽梅直摇头:“人家当年考的可是沪大的八年制,毕业后就进了华山医院读临床博士后,现在才三十岁就是神外最厉害的主治医师,过两年评副主任想必难度不大,比你还要厉害一大截呢,你这丫头怎么一点慕强的精神也没有。”
听到这一句,钟婧才横生出来去相这个亲的兴趣,谁说她不慕强,只不过就是先前的几个相亲对象都说着这好那好,结果见面之后无非就是开了个小公司,要么就是家里殷实自己没太大抱负,这还是头一回有个相亲对象和她同职业。
乔乔从前问过钟婧为什么不找同行,钟婧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白天在医院面对的除了患者就是医生,不想回到家里还面对医生。”
乔乔不以为然:“脱了白大褂你躺人家身下,鬼知道他是医生还是律师?”
钟婧:“……”
傅芮乔你是又躺到哪个律师身下去了是吧?
后来当真见了西装革履的尹迦丞,的确是想象不出来他穿白大褂手拿ct报告单时的样子。
有点像大学老师,斯文高雅。
又兼具医生的睿智和沉着气质,和毕业照上面那个毫不起眼的男生哪里有一点共同之处?
帅。
且看着脾气就好。
话少,不像从前那些男人喜欢说教。
钟婧一时间松了口,顺着钟雅茹女士和舅母的期待与尹迦丞谈起了这段不咸不淡的恋爱,然后就迷迷糊糊与他走进婚姻,一路摸着石头过河。
可没想到,这结婚才刚满一年,就让她发现尹迦丞这个人的不可托付之处。
不偏不倚,就在她刚开始重新思考结婚的意义之时。
前一日向主任请假的时候,主任问钟婧请这几个小时假要去做什么,钟婧实话实说:“去办离婚手续。”
黄正欣诧异:“你们两口子不是感情挺好的嘛,我上回还看见他雨天来接你,人杵在走廊里傻站着等你,眼睛一直盯着你办公室的窗户,自己衣服淋湿了一大片却不自知。”
或许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模范夫妻,情绪不外露,他们两个人都具备这项技能,永远相敬如宾永远看似恩爱。
可惜婚姻不是唱戏给谁看的,纵使外壳看上去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夫妻两个人相处如何,旁人又怎么会真的知晓?
钟婧撇撇嘴:“是真的要离,我和他相亲结婚,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沙一盘风一吹便要散,如今就刚好遇到这样一阵风,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
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
人情旦暮有翻覆,平地倏忽成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