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重重人影的视线,只能看到商明宝的半道侧影。她坐在苔藓滴水的枯木上,正在整理鞋袜。蹲在她身旁的,是陌生人。摄制组林林总总那么多号人,向斐然没有留意过他,只觉得他半蹲在她身边的身影是如此刺眼,又如此熟悉。
他也曾如此蹲在她身前,关心她是否崴了脚,体力是否还有剩余,垂下眼眸为她耐心地摘去裤腿上的苍耳。
休整完毕,从另一个方向踏上返程。
商明宝依然耐心地拍摄着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关注它们独特的花序与花冠结构,欣赏大自然不按章法的色彩搭配。腿上蜿蜒流淌的细流并非被她无视了,但她以为是汗流得厉害——谁的衣服不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快走出丛林时,空气终于有了流动之感,头顶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与蕉叶也变得稀疏了些。商明宝一口气松了一半,听到身后essie颤声:“babe姐?”
商明宝回眸,essie指着她脚踝:“你袜子……你袜子上怎么都是血?”
essie没有出过野外,早上还跃跃欲试的,一天下来心脏都跳麻了,惊乍了不知多少次,一只树蛙掉到肩上都能蹦出两里地。骤然见血,她忘了收声,一时间所有人都望过来。
商明宝提起裤脚,看到被鲜血浸染的白色袜腕,也有点懵。第一反应是算日子,排除了月事的可能。
她抬起脸,对众人笑了笑:“可能哪里被刮破了,没事,我都没感觉。”
队伍重启,刚走没多会儿,走在中段的向斐然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猝然一变,冰冷着气息折返。
脚步不能仅用大步流星来形容,是急切的,略微凌乱。
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他在商明宝跟前停下。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找她说话,众目睽睽之下,商明宝顿生紧张之感,觉得腿心软软的。
他为什么眼里略过惊痛之色?
“你刚刚检查过蚂蟥了吗?”向斐然厉声问。
“啊?”商明宝眨眨眼,乖乖地回:“检查了呀。”
依摄助小哥的指点,跟essie从头到脚摸排了一遍,但到底条件有限,总不能当众脱衣服脱裤子地查过去。
“站着别动。”
他冷声,沉稳的语气染上些空,蹲下身将她袜子染血的那条裤腿往上提——
细白的小腿上,红色液体蜿蜒,随着她的走动被速干裤来回磨蹭,将皮肤涂抹成了鲜血模糊的一片。
心脏的抽动连带着指尖也颤抖起来,向斐然不敢置信,只觉得两条手臂里的血管也跟着空了:“商明宝,你是笨蛋吗?”
队伍长, 这声“商明宝”只有在一旁的essie及押尾的向导听到了。
商明宝蹙眉瞪他,神情为难,那意思好像在提醒他记得装陌生人。
essie脑筋尚未转过弯儿来, 就听到一声干脆利落的命令:“带她去后面看看。”
依向导所言, 还有十五分钟便出雨林了,商明宝不乐意当这西洋景,垂下目光说:“多谢向博关心,但我没事。”
再怎么样,不过几只蚂蝗吸血而已, 不值得他这么大动肝火。
“你——”向斐然被她噎到,盯着她半晌, 面色和声音都冷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还没等反应过来, 商明宝就觉得视野里天际线一阵晕眩——她被向斐然握着双肩原地调了个头, 又被他在脊心轻推了一下。
“带你老板去检查。”这句是对essie交代的。
商明宝往前、踉跄了一步,脸色已经蹭得红了。
又这样。
这人老这样……把人当陀螺转。
essie哪敢大喘气, 也不敢再偷瞄一眼向斐然的脸色,乖乖地陪商明宝走到林坡后。
安静间,隐约听到人声交谈, 一道是向斐然的,一道是惠雯和导演的, 俄而动静大起了些,是领头的向导吆喝大家先走。
essie凝神听清了, 说:“他们先走了。”
商明宝本来就觉尴尬不自在, 听到队伍先走,呼地松了口气, 动作也松弛起来。
essie猜:“肯定是向博支走的。”
商明宝“嗯”了一声,默默地卸着身上的装备。
他就是比较绅士, 要是自作多情了反而是她不对。
商明宝今天是轻装,东西全靠一件户外马甲装了,之后拆下了扎在腰上的镜头固定带,又摘下相机,解开速干裤自带的尼龙编织皮带。
essie在她裤腿上抓了抓,脸色倏然不对了:“你裤子都湿了……”
“汗。”
“不是啊……”essie颤颤悠悠地捻开指腹:“是血啊姐。”
商明宝怔了怔,脑袋还是懵懵的,将长裤脱了下来——
一声尖叫刺破雨林,惊起飞鸟无数,也惊起了半靠在山坡上等待的男人。
向斐然立刻便要冲过去,还是傅钰按住了他:“向博,男女有别,我去看,交给我处理。”
又对一旁的惠雯说:“你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