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宝的头低垂着抬不起来。
“换句话说,这两年里,你几乎没有经营这段关系,而只是在顺其自然。但是babe,你很爱他,一个很深很深的池子,即使一直开着闸口放水,也需要放很久,所以你还没等到这个能开口说分手的一天。”
“哦。”沉默很久,商明宝闷闷地只说了这个字。
“不要自责,按你的说法,他的不婚主义有很深的渊源,他改不了,你保护自己一点也没错。”
顿了顿,柯屿说,“我赞同你爸爸的建议,及时止损吧。”
“万一……他在变了呢?”商明宝语气踌躇,目光的茫然中有一丝空洞。
“你觉得呢?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柯屿笑了笑,沉静地反问了回去,“只有你了解他,懂得他,感受过他。”
这故事的前三年,她不知天高地厚,向阳花般的烂漫,以为爱无可挡。直到走进向斐然的人生底色,她才觉得寒冷。
标本室里那一团黑沉的过往,如此冰冷荒芜,像莫可名状的怪物,她觉得自己击不碎,也觉得向斐然打不穿。
——她比他更早地向他的过去投降了。
商明宝抿了抿唇,并不仅仅只是在回答柯屿:“可能……改不了吧。”
她要再次去纽约了,要把自己的品牌初创在那里,给向斐然过完生日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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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明宝披上了向斐然的西服,穿过绿色墙壁的急诊长廊,走到门口,她叫了他一声“斐然哥哥”,说:“不要因为我委屈自己,或者妥协将就。”
车子还没到,微冷的春夜风中,商明宝被向斐然攥住了手腕。
她抬头,苍白的脸曝露在医院的灯下。
“没有将就,也没有委屈。”向斐然回答,没有用很强烈的语气,因为这是句自然的、从心底流出的话语,不需赌咒发誓。
商明宝的吞咽很细微:“可是一辈子很长,我怕你是一时脑热,你再想想吧……斐然哥哥,”她恳求地说,“我们都再想想。”
向斐然深深地看着她:“商明宝,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那年夏令营,他为了护她而摔伤,她拜托他带她上山做课题,在他答应后,却又率先打起了退堂鼓,以他如果很忙就算了的名义。
向斐然垂着视线,深邃的目光笔直,将那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babe,不要撤回对我说出的请求。”
那年的少年锐利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在深夜急诊室门口的艰涩。
白色节能灯下的时间显得很慢。
“你还爱我吗?”向斐然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喉结滚了数番,不敢置信自己问出的问题。
单刀直入,剜心割肺,血溅当场。
他甚至做好了她答“不爱”的准备。
商明宝眼前血色弥漫,感到扣在她手腕上那只手紧了一紧。
她的瞳孔痛得边缘涣散开,连一秒的思考都做不到便紧紧抱住了向斐然的腰。
爱!
为何张口却哑声?
抱上了才知道,她怀抱里的那具身体是如此冰冷僵硬,不知道僵了多久。
在她的体温中,向斐然缓缓地松弛融化。
她还爱他。
两分也可以。
向斐然摸了摸她的头发,勾起唇:“那一年你说,也许你家里对你的婚姻不会管得那么严,也许你可以争取——你会争取吗?”
商明宝闭着眼,疲惫地说:“会。”
向斐然压在她后脑的手掌用力了几分:“我也会努力。”
“你已经很好了。”商明宝轻声,不敢告诉他,我爸爸对你厌恶到了极点。
向斐然扶住商明宝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也许对爱我的你来说够了,但对你父母来说还不够,再等等我,好吗。”
他不能坐等其成光靠她一个人跟家里争取。一个科研工作者,一个pi,一个杰青,于他这个年纪算是成果斐然,但是对于商家来说,不够。
他们会考虑伍家,向微山会来找他,都确凿无疑地透露了一个信息:向家加上「微山生命」,也够到了那条底线了。
虽然向联乔的政治身份这一层,向斐然还无法确定商家是否会放行,但路是一步步走的。想不通的环节,放之后再想。
他甚至笑了,很少笑的人,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男人,勾起一侧唇角扬起笑时还是很有少年感,有一股笃定,有一股劫后余生,有一股意气,助他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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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香港飞往纽约的飞机起航时,向斐然用手中的卡刷开了「微山生命」的大门。
作为生物医疗领域里的独角兽,「微山生命」的深蓝色玻璃大厦现代而气派,市场和研发分布在不同的两栋楼,以一道全玻璃走廊相接。
与另一栋楼的络绎不绝比起来,科研楼进出管理严格,只在有接待任务时才见生人,大厅清冷,进出人员有统一的着装规范。
穿黑色软壳冲锋衣的男人刷开门禁走进大堂,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前台和安保微笑阻住:“先生,请您提供下预约时所留的姓名与单位,我帮您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