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足够多足够多,总而言之,总会有够的时候的。
以前有些异想天开,没想过一辈子,但幻想自己奋力一击的爱可以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些许水花。往后在她的漫长余生中,喝下午茶的无聊间隙,或者看到园丁料理植物时,会想起有关他的碎片,如果那些碎片能闪出微弱的光,那就是他这一生的圆满。
现在知道了是异想天开,不知为何,觉得也很好,那是一种她的人生将会远比他所想象的更好的那种好。
她永远做公主,不必沾他的尘埃。
伍柏延接到人时,已不知道商明宝在路边坐了多久。
她那么要漂亮的人,却坐在脏兮兮的马路牙子上,吸尾气,倒是不哭了,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伍柏延下车,拎起她胳膊便怒骂:“你他妈——”
“送我去机场。”
伍柏延被她这句话掐住了脖子,呼吸都粗重起来:“商明宝,你犯得着吗?”
“我求他一个当面分手,不行吗?”商明宝又用她脏兮兮的手拂过了脸和头发:“如果他看着我,还是说分手,那我就算了,好吗?”
“不好!”伍柏延简直是咆哮怒吼着。
“我们的开始很有仪式感的,分手要一个仪式感,不过份吧。”商明宝还是喃喃地说着。
“你就算过去,他他妈也还是不婚主义,有什么用?”
“你知道吗,我才23岁,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一个结婚了的。我的二姐大姐大哥都已经三十多了,他们都没有急着结婚,是不是说……”
伍柏延在惊怒交加中,听到她茫然地问:“是不是说,结婚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呢?我太急了,我还小,我根本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事,我现在拿出来逼他干什么呢?太早了,也许……也许等我二十六七岁时,我也成了一个不婚主义者了,那不是就刚刚好?嗯,我太急了。”她点点头,“大哥常说,欲速则不达,我该——”
被伍柏延摁进怀里时,商明宝愣了一下,轻轻挣脱:“你别这样,你送我去机场吧。”
若不是不想让苏菲知道,她也不会让伍柏延来帮她。
“商明宝,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她头顶那道声音简直是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咬牙切齿。
“嗯。”商明宝应了一声,闭上眼,“是这样的。他也这样喜欢我。”
“他不爱你,你自己说的,你忘了?他连这点原则都不肯为你妥协!”他板着她的双肩,恶狠狠。
“可是我觉得不对啊,”商明宝的平静中有一股摇摇欲坠,不知道是在自欺地狡辩、还是真的如此推导:“如果我要他为我杀个人,不杀就是不爱我呢?如果我要他为我销毁一个实验样品,因为我特别讨厌他的哪个同事,如果他不帮我销毁,就是不爱我呢?是这样的道理吗?我觉得不对啊,难道,不触犯法律的原则是原则,不违背品行的原则是原则,不想结婚的原则,就不是原则了吗?”
伍柏延将牙咬了又咬,点点头:“行,你脑子灵活,你宽容,你他妈神爱世人!”
商明宝跌跌撞撞地被他塞进跑车,砰的一声,关门声像炮仗炸响。
另一声炮仗也跟着响了,拍进来一股风,将商明宝沾满汽车尾气的头发吹得蓬了一蓬。
伍柏延系上安全带,冷冷地说:“两个选择,一,我现在送你回家,你在家里冷静五天,五天后你要是还想去找他,我二话不说雇个公务机陪你飞。”
“二,现在给我发誓,你商明宝顶多陪他到二十八岁,要是他还是没为你有丁点改变,你二话不说给我扭头就走,行吗?
“选。”
车水马龙声被玻璃完全阻隔在窗外, 静谧中,跑车的落锁声格外清晰。咔的一声,伍柏延等着她的回答。
商明宝本能地想选二, 唇张了张后, 倏尔感到不对:“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谁替你做主了?”伍柏延按下点火按钮,双手扶上方向盘:“行,那我现在送你机场,你爱怎么怎么,我管不了, 我认输。”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商明宝弯了弯唇角:“没必要说这种气话, 我自己有数。”
“你有数个屁!”伍柏延怒目而视, “商明宝, 我拜托你看清楚自己的本钱和身份,你现在说你要结婚, 登门提亲的人能他妈把你深水湾踏平你懂不懂?放古代你商小姐的比武招亲能特么连办一个月,你就非得要拗一根不结婚的树?”
商明宝这回真笑了,于苍白中匀出一丝真实的笑意:“看不出来, 原来你挺幽默的。”
“啧。”
“你一直说的那个糊逼明星,你记得吗?”
伍柏延潦草地点了下头:“干什么?”
“当时知道他骗我时, 我真的很难过,有一种被辜负、戏耍、背叛、欺骗和塌房的崩溃。我现在回头看, 觉得很不可思议, 因为那三个月我瘦了很多,闭门不出, 身边所有人都为我担心,苏菲不敢大声说话, 也不敢让我看到任何娱乐圈的新闻,总是在发呆,反应迟缓,提不起劲做任何事,包括吃饭和睡觉。”
伍柏延冷着脸:“你想说什么?”
“那三个月在我人生中是空白的,浑噩的。我想说,”商明宝定定地看着他,“我对那个明星的喜欢,不及对向斐然的一百分之一。可是我长大了,向斐然拥有的是一个长大了的我,很可惜,我不会再为了谁形销骨立三个月,但我想飞过去,让他当面跟我说清楚。如果他坚持这样是为我好,我会走的。”
在伍柏延的哑口无言中,商明宝眼眸里有一股平静的决议:“这是爱啊,伍柏延,我不知道你明唔明,这是爱,不是意气,不是竞赛,不是一颗糖吃不到就说好啦谁稀罕吃。这是爱。”
商明宝说到这里,垂下脸,安静了好久:“这两年他在波士顿,我在纽约,一共是九十六个星期。我一直记得,我只去波士顿找过他六次,他来找我,不止九十次。一趟飞机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来回是两个小时四十分钟,还有从哈佛到机场的路,从机场来上东区的路,航班延误……”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手背上。
“伍柏延,这是二百一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还不止。我最讨厌去机场了,可是我有公务机,有免排队登机,我来回专车接送……我从小知道什么最珍贵,不是钱,不是权力,是时间。钱可以生钱,权可以生权,可是不管穷还是富,我们都只有这一生。在二十四小时面前,我们是平等的,我大哥、我爸爸所拥有的时间,并不比一个乞丐更多。这一生的时间要给亲人、爱人,兴趣、学业、事业,要给旅行、思考、睡觉……谁比谁的一天要多几个小时呢?向斐然,是个每天十二点才下班、没有周末的博后,我从没想过问一问他觉够不够睡,够不够时间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啊……”
商明宝抬起脸。
已是泪流满面。
“你只知道让我争气一点,係啊,有没有人告诉他也让他争气一点,不要这么挥霍自己的时间和身体啊!你是否要说,他爱我,所以是他活该……可是相爱不是这样的……我妈咪和爹地教我的爱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