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斐然将烟夹到指尖,平静地看着她的双眼:“我不高兴。”
商明宝结结实实地愣住:“你嫌少?”
“我没要。”
“为什么?”商明宝急了:“那不算什么,我买个包都不止这么点,你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如果给太多你肯定不收,这个数目刚刚好。”
她情急之下,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心里话。向斐然掐着烟默了半晌,不知道该说她好心,还是天真。他笑了笑:“然后呢,一笔勾销吗?”
商明宝迟疑了一下:“什么一笔勾销?”
倒把向斐然问住了。
什么一笔勾销?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不舍得、无法眼睁睁看着一笔勾销的?
这个问题,第一次涉过了下意识的海,走到了他的意识台前。
他回答不了。
便不回答:“没什么。”向斐然掸掸烟灰,漫不经心的眉眼:“也许你的一句谢谢比一百万更值钱。”
商明宝果真说了句谢谢——虽然那天在医院里她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向斐然回了句不客气,走远了两步。
商明宝想跟,他制止住了:“别过来,这个烟不好闻。”
商明宝便站在原地,看着他指尖的那颗红星明明灭灭,越燃越短,直到最后被湿润的泥土彻底捻灭。
商明宝心里一个念头描了半天了,等他回来时,鼓起勇气说:“你可不可以搂着我走?”
“什么?”
“搂着我肩膀走,我怕。”
向斐然警告她:“想都别想。”
“可是我真的好怕,我又不是装的!”商明宝快哭了,递出手:“我手心里都是汗。”
刚刚一路上山一路看植物,十分沉浸,当然不觉得怕。但现在只觉得风声可怕,鸟叫可怕,虫子可怕,看不见的一切都可怕。
见向斐然没表示,商明宝收回手,难过且反思起来:他是不是觉得她很麻烦?她确实没有随宁大胆,可是女孩子怕黑也不是什么缺点吧。商明宝忍住委屈和恐惧,越过他面前,假装很洒脱地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怕。”
两只掌心汗涔涔的手攥得很紧。
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在身上,妖魔鬼怪(还有蛇、老鼠、虫子)快走开!
沙的一声,羊皮底玛丽珍皮鞋在砂石路狠狠一滑,商明宝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往后趔趄——电光石火之间,向斐然一手拽她手臂一手扣住她腰,逆天改命撤回了一次摔跤。
但没完,商明宝惊魂未定刚想说谢谢,脚下鞋底便又是一滑,这一次连带着将向斐然的重心也带失衡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边是一个陡坡,虽然不高,成年男性一个步幅的落差,但摔下去依然会很疼。
他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将商明宝整个抱进怀里。
黑夜里看不清,商明宝只听到了一声闷哼,和扑簌簌随之滚下的小石头和泥土块。
向斐然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了。自他八岁时开始出野外,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妈的,拿命伺候……
商明宝也摔得眼冒金星的,眼泪汪汪先发制人:“都说了让你抱着我走了……”
向斐然闭了闭眼,疼得呼吸抽紧,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凉凉地开口:
“别说了,抱着呢。”
商明宝缓过了头上那阵晕眩,想起身,却感到身上手臂紧了紧。
“别动……”向斐然难得没有用上干脆的语气,喘了一口后才低沉忍耐着说:“缓缓。”
商明宝长而细小的一只,发间堆着香气,像花束。
像洋桔梗。
你像一束洋桔梗。
向斐然把这句话埋回心里,冷淡地说:“行了,起来。”
商明宝睫毛里沁着眼泪花实在难受,起身前,她揪起他t恤领口,低头擦了擦。
向斐然:“……”
用起人来是真自然。
他松了点怀抱,宽大的手掌贴着她那一扇蝴蝶骨:“你有没有事?感觉一下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盛夏夜露微凉,越衬得他气息灼热,身体的热度从薄薄的t恤下侵袭着商明宝的每一寸肌肤,她忽而脸红,手脚并用慌乱地起身:“我、我没事。”
向斐然缓过了那阵,也跟着起身。
“你衣服脏了。”商明宝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在他身上晃了晃。
向斐然一手撑在树干上深呼吸,一边说:“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