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2)

如果是以前,她当然是坐直升机前往宁市的,这样比较快。但今天,她不得不乖乖前往关口排队,然后再乘船过海,从港口登陆宁市。听苏菲说,是因为港口离目的地比较近,且既然是去体验生活,那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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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地平线一起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浓郁绿色和连绵起伏的丘陵。正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海面反射出坚硬的白光,回首处,模糊了轮廓的香港成为了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幻觉。

船抵了岸,过海关又是一阵忙乱。出了大厅,方家派的车子已经等候在此。这是一台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唯一特别之处,就是车头昂立着一面红色旗帜的车标。

方家的女儿方随宁是此次接待她的队友,宁市本地人,现年十七,比商明宝年长一岁。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在香港上了半个多月丰富有趣的活动课,十分合得来。方随宁没能亲自来接,因为她今天上午有戏曲课。

车开上山,在游龙似的盘山公路上环了一圈又一圈,温热山风和一成不变的山景让人昏昏欲睡。

商明宝将脑袋搭在后座窗户玻璃上,半梦半醒间,听到苏菲似问似提点:“真是好远,已经一个小时了,还没有看到房子。”

司机愣了一下,反应很快,笑着回道:“实在太抱歉,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临时要先去山里接个人。”

苏菲原本有些不快,但一想到这是别人的车子、别人的司机,也只能不再开口。

商明宝听了两句对话,清醒了一些,旋开矿泉水瓶问:“接谁?他在山里干什么?迷路了吗?”

司机略思忖,不知是高明还是无意地只答了其中的一个问题:“这次大概是采标本。”

“这次?”商明宝喝着水,抿了抿湿润的嘴唇:“这么说,他经常来山里?”

“是这样。”

开红旗的司机有着一脉相传的分寸与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不说,不必要提的不提,他没有介绍这位要接的人是谁,与方家是什么关系。

大约是山里信号弱,过了几公里后,司机又打了两通电话询问方向。在看到系着黄色丝带的树枝时,他松了口气,对后座的两位客人说:“找到了。”

红旗车打上双闪缓缓降速,挡风玻璃的视野内,一枚硬币高高弹抛起,在绿影碧翠的空中翻了一番,落至半空时,被一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收入掌心。

听到车轮毂在水泥路面的摩擦声,戴着手套的人微微转过脸,眼眸轻掀。

他有一双狭长单薄的眼睛,开扇窄而深的双眼皮下,压着一道锐利淡漠的眼神。一件轻薄的黑色风壳冲锋衣被他穿得松垮而有型,拉到顶的领口下,堆叠的纯黑色魔术巾掩住了他小半张脸。

在他脚边,长有青苔的水泥路肩上,堆放着两摞用捆带扎紧的东西,上面各压有一面格子状的松木架。扔在另一旁的登山包则十分硕大,底部挂着一卷专业的防潮毯,顶舱则扣着一卷羽绒睡袋。

虽然不认识,但商明宝还是将后坐车门推开一丝缝隙,预备下车打招呼。司机忙道:“您不用下车,我去帮他,很快。”

过了会儿,透过掀开的后备箱,传来司机与他问好的声音。他应该也是宁市本地人,司机与他说粤语,问候好耐冇见,问他这趟顺不顺利。

他话很少,只言片语,对车上的两位外客不分一丝注意力。

司机帮他将背包和那两捆东西放上后备箱,总算汇报说:“车上两位是随宁的客人。”

他知道眼前这人厌烦交际,今天可巧车子周转不开,撞上了。

隔了一秒,对方淡声回复“知道了”,语气听不出究竟。

商明宝体会着司机的态度和措辞,判断这人应当是司机的平辈,也就是方随宁的长辈。难道……是方随宁的爸爸?

等那人落坐副驾驶,系安全带的空档,商明宝甜而礼貌地问候道:“叔叔好。”

“……”

突然成了叔叔,向斐然的动作显而易见一顿。

司机口中憋住了一丝看好戏的笑,又在对方投过来的一瞥中识趣地闭上嘴。

商明宝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继续自我介绍道:“我是方随宁的同学,叔叔可以叫我明宝。”

向斐然没有让别人尴尬的兴趣,既然只是一面之缘同乘之谊,他便没纠正,淡定异常地回复:“你好。”

“我来跟随宁一起过暑假,接下来半个月就要打扰叔叔了。”商明宝声音里保持着面对长辈的高昂情绪,将来龙去脉说清。

听着她一声接一声很脆的叔叔长叔叔短,向斐然掩在魔术巾下的唇角不免抬了一抬:“不打扰。”

司机侧过去一瞥。

不打扰?你对你表妹不是这么说的,依稀记得说的是……“别烦。”

车厢内安静非常,响起撕开手套魔术贴的声音。在他利落的动作中,商明宝找话题问:“叔叔在山里干什么呢?”

向斐然垂着眸,随口答:“采药。”

司机:“……”

商明宝信了,说:“哇。”

向斐然无声地笑了一笑,将手套塞进背包里。等他勾下魔术巾对司机说话时,商明宝终于看到了他清晰完整的侧脸。

他肤色太白了,白皙到不像是总跑山里采药的人。白皙到在黑色衣物之下,如浓墨泼玉。

这一闪而过的一瞥是如此短暂,远不及他的五官曲线清绝深刻。但商明宝在后座忽然坐得笔挺起来,仿佛有一根丝线牵紧了她身体里的神经。

长得跟方随宁不像呢……难道,不是爸爸,是叔叔?

她莫名地不再讲话,掏出游戏掌机,漫山遍野漫无目的地跑图。

车内陷入漫长的安静。过了好久,商明宝终于偷偷抬起视线,越过中控瞄了一眼。她只看到向斐然双臂环着,好像睡得很熟,渔夫帽下压,替他挡住了从挡风玻璃前倾泻下的日落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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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红旗轿车在一座山间院落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