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儿和红妆从竹林出来。便看到前方停着马车,灯笼下先前的书生恭敬的立着,一时间倒让她想到了酒店的侍应生,又觉得他更似一个泊车小弟,当下心中一动,她减慢了脚步,扯了红妆的袖子:“这个翠微居,平日里都什么人来?”红妆摇摇头:“如今的,就不清楚了,当初刚修好的时候,大爷倒是叫墨红先生请了不少的人文人墨客来此白吃白住过几天,走的时候只要他们能写出一些诗词称赞这里,就有银子给他们呢!后来他们走了,大爷又叫咱红门里的那些个但凡楼里的、局里的,不论出堂也罢,集乐也罢,都往这边带来,只是打了招呼,要么带的人出手阔绰,要么就是身份贵重,一定要能上的了台面的才成。哦,对了,还特别嘱咐了一条,但凡官家的人,不论是当爹是官的还是当爷的是官,总之是官家的子弟,这里的开销一律能免就免,只要每月做账报上去也就是了,我就知道这些,再后来大爷出了事,我就进了白府,这里的事,可就不知道了。”苏悦儿听了点点头,人再没出声,倒是拉着红妆冲那书生而去,继而上了车由着马车往回跑。来时天色还未黑,此处瞧的很清楚,这会的天色已暗,马车跑在这林地里,未免显得有些幽静,苏悦儿便是出言:“瞧着黑漆麻糊的,连个灯都舍不得挂着,只怕这般黢黑,就是死个人在此也无人知晓了!”驾车的书生隔着一张轻纱自是听的真切,当下却偏是无动于衷好似闻所未闻,苏悦儿见其没反应便是诧异的挑了眉,而红袖则是呵呵一笑:“奶奶不说。奴婢还不觉得呢,奶奶您也真敢想!”苏悦儿扬了下唇角:“想想而已,说着玩的。”没一会功夫,马车带着她们两个又到了口子上,那书生自是恭敬的放了小凳,举着灯笼给照着,苏悦儿便扶着红妆下车,但是脚一踩上那凳子,却偏偏没踩稳,人是一个趔趄就往后倒,红妆吓的赶紧牵拉,那边上的书生便是一个弓步上前,伸出了手臂以背向而挡,于是人未成相扶之态,却担负了苏悦儿身体的重量,使她只是斜了身子,没伤到半分。“大奶奶还请小心些!”书生不慌不忙的言语着,苏悦儿点点头:“多谢了!”继而便是直身重新踩了小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扶着红妆往外去,而那书生也不当事,只举着灯笼见她两人走到照壁处的灯柱前了。才上了马车驾车而回。听着身后的马车声远去,苏悦儿的脸色越发的沉,红妆扶着她才走到照壁前,就借灯柱的光照在琉璃上折射下的亮光阵给瞧了个清楚,当下便是出言:“奶奶您不高兴?难道哪里不舒服?”苏悦儿闻言蹙了下眉,站定了脚回头看着那照壁,其上的金龙追日,正因为光线的折射而华美溢彩。“我叫你请周门主回来相助的消息可已传?”“早传了,只怕这会他已经得了消息该是回来了。”红妆答着话,关注着苏悦儿的脸色。“那红光红绫她们呢?”“她们不是再帮您完成那些任务吗?顺利的话也要有阵子才能瞧见他们啊!”红妆不解奶奶怎么忽然问起他们来,而苏悦儿此时看了红妆一眼说到:“那红袖和红影呢?”“他们啊!”红妆略是顿了一下:“他们好像得了老太太的安排做事去了,此时不在近前,怎么奶奶有事?”苏悦儿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起她们问上一问,咱们回去吧!”“哎!”红妆答应着才扶着她出了这大门口,往自家的马车去,苏悦儿便轻声的说到:“通知红门的人,务必在三天内给我找出悦王的下落!还有,太子爷那边的消息,也该收集到了吧!”红妆顿了下,迅速低头:“奴婢知道了,这就会细细的安排。”苏悦儿没说什么,便是抬腿上了马车,全然不用红妆相扶。马车回到白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与亥时相交之际。苏悦儿下了马车一进白府便听到胡管家来报,说是毒王老先生已经离府。“这天都黑了,想起离府了?他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出城也不便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诶。他几时走的?”苏悦儿边走边问,胡管家忙是回答:“奶奶聪慧,您是前脚走,他后脚就来找您,得知您出去了,便说他还有事要走,人就冲去咱们后院,把那只大个子给,给带走了!”带走大个子,苏悦儿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个时候却有些怪,当下她站住了脚看向胡管家:“你没问问是什么急事?”“毒王老先生那样子,好似有什么事抓着心挠着肉一般,小的就是问也问不出来啊,何况人家丢下一句话就走,大个子完全是被他拿布带子给捆了背到身上走的,整个人阴着个脸,那种情形,谁敢问啊?人家可是毒王啊!不过,小的去府里打听了下,据说是毒王老先生晚饭的时候想起燕子姑娘了,便是找她,结果得知她不在府上。跟着周门主往迷雾谷去了,便是一脸着急叫着坏了,把碗一丢就去找您,您没在,自是去了后院,而后就看捆着大个子出来走了。”苏悦儿眨眨眼:“叫了车没?”“安排了,老爷知道他走,也跟着出来张罗,送了人去了。”“不管他了,还有别的事吗?”“没什么了,哦。对了,毒王闹着找您的时候,往您院落去来着,当时小的追在后面,曾见过眉夫人跟前的丫头青袖在您的院子口站着,似想着什么,我们去了后,她便转身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找您。”胡管家思想着说了,苏悦儿便点了头:“好,我知道了,还有吗?”“没了。”“那你回去歇着吧!”苏悦儿摆了手,胡管家自去了,红妆便欲扶着苏悦儿回院落,但走了几步,苏悦儿却对红妆说到:“你先回去给我弄点粥,我自去眉夫人跟前转一圈,你记得明天知会那人来趟吧,该走的也别留着了。”红妆点点头应着去了,苏悦儿便自己去了眉夫人的院落。往日这里的热闹劲,现在是全没了,打那天苏悦儿遣了下人去,这院落里已有近十天是空荡荡的无人理会,此刻院子里连个灯笼都没点着,要不是两边厢房里亮出灯影来,只怕这院落漆黑和荒院一般。苏悦儿瞧着这般萧瑟的院落,不自主的有点为眉夫人担忧,但她不是那兔死狐悲的性子,只单纯的觉得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自离了白府怕是前途堪忧,毕竟太子爷容不容得她,则是要她会生男还是女,便觉得这政治面前,皆是没有半点人情与人性的。不过她不会因此就同情了东方如眉,也不会因此而心软留她再此,尽管事实上,她不喜欢眉夫人,却也并未想过要撵其出去。毕竟人家比她先进的门,只是眉夫人这肚子的种在大爷的眼里是堕掉就好,人丢去一边不闻不问就可以,但苏悦儿却知道,这是大麻烦,而更深层的焦虑却是眉夫人当时站出来可是太子爷授意的,那这里面的水可是深有万丈了!心中思索着这点纠结处,她走的比较慢,当她刚刚转过转弯处,却发觉鞋底子处有些咯脚,当下便是伸手扶了廊柱弯腰察看,就听得夜空里有细细的门扉声开的声音,她当即抬头循声望去,就看见眉夫人处的房门一开,丫头青袖伸出脑袋来,左右看了下便关上了房门,继而快步往一边的漆黑角落而去。苏悦儿瞧着诧异,便伸手把自己的马面裙一提,小心翼翼的往那边追跟了去。夏日的夜即便深,也总不够暗,何况苏悦儿这双习惯夜视的眼,早把那漆黑角落在走动中看了个真切:角落处是一棵芭蕉树,四散的蒲扇叶片垂着不少细条,而粗壮的树身后却有一个身影猫在其后,苏悦儿借kao在假山后打量,依稀判断该是个男人的身影,因为照那猫腰的身影来算,这人若站直了那个头可不算低。正在判断见,青袖的身影已经奔了过去,她到了那芭蕉树前,便是左右的转,立刻那树后的人轻轻出声道:“我在这里!”青袖立刻转了身,冲着那人便言:“托你的事可成了?”苏悦儿歪了下脑袋,她觉得这说话的声音有点怪,好似哪里没对。“成了,喏,给你!”那人说着伸出了手,青袖黢黑中抹了两下才抹到那男人的手,从中拿了个东西放进了袖袋里:“另外一桩呢?”“也说好了,人明个一早就上门!”“那就好!”“好处呢?”那男子说着伸了手,青袖左右摸了摸才递过去一个东西。“是镯子?不是说好是银子的嘛!”男子明显的不满。“银子?那能是多少!这个可是金镯子!”青袖嗔怪着明显怪这人不识货。那男子听了,似是疑惑,当下好似放嘴里咬了下才说到:“是真的,嘿,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眉夫人知道?”“去哪里知道去?她的东西还不都是我管,你少cao心,去吧!”“哎呦,好好,那多谢您的照顾了,下次再有事了,你可来找我!”“行了,知道了!”青袖不大耐烦,那小子则猫着腰往树上爬,继而借着那厚重密室的芭蕉叶只一荡,这人就算翻过了院墙。苏悦儿瞧着轻轻咬了下唇猫了身,借着假山中的窟窿眼继续瞧看,就看见青袖摸摸索索的原路返回。许是她这会适应了黑度,走的脚步也更快了些,苏悦儿见状,人赶紧的退回廊里,想等青袖回了房中再细探,那晓得那青袖走到眉夫人的厢房处,却并不进屋,而是就在门口推了门看了一眼,便又快速的掩上门,往对面的厢房去。
她难道要去魏灵韵那里?苏悦儿心中闪过一念,便发现自己的位置可不好,因为这厢房之间的相连就是这条长廊,她若真是要去魏灵韵处,可会撞上自己,而自己周边什么都没有,就是想躲也没地方,一时无处可躲,便只能足踏廊栏一个轻跃,双手抓了廊檐开始引体向上,慢慢的把自己团身在那廊檐下,咬着牙撑在其上,等那青袖走过去。许是青袖走的急,她直勾勾的往前冲,也没左顾右盼,竟风风火火似的从苏悦儿的身下走过毫无察觉其上有人。她走过的那一刻,苏悦儿虽是屏住呼吸但双眼并不离她的身影,只觉得这青袖还当真有什么地方不大对,但一时又说不大清楚。而青袖却已经直去了魏灵韵的厢房前,可她并没抬手叫门,也没出口轻唤,反而是一伸手便推门进去了,没丝毫的停留。苏悦儿心中一惊,赶紧从廊檐上下来,发足往魏灵韵的房间奔,刚站定便隐隐听得里面有细细的声音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碰到了一般。抬手召唤出金色的匕首,苏悦儿才将将把窗户挑开,便觉得眼前一晃,人便赶紧的蹲下,只听的脚步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青袖一迈出来便已直接双手带上了门,继而人就发足往眉夫人的厢房急行,完全没注意到窗下还蹲着个人。苏悦儿瞧着青袖那急爪爪的样子,却很纳闷她这么急干嘛不跑,但更cao心的是这种种的不合理,便待那青袖的身影完全进了眉夫人的厢房后,才转了眼的起身,拿匕首再挑了下窗往里瞧,便见屋内亮着烛,屏风之外却并无魏灵韵的身影。这么早她休息了?苏悦儿不确定的猜疑着,便又仔细的听了听,却也没听到一点动静,便转了下眼,蹲身在地上摸到一颗小石子轻轻的给弹了进去。“砰啪”小石子打在桌几上再折了力道弹到了椅子上最后落了地,屋内却没人出声询问,依然鸦雀无声。她不在?苏悦儿惊诧的挑眉:这个时候了,魏灵韵怎么不在厢房里?心中念着她遥看对面的厢房,越发觉得不大对劲,赶紧迈步往那边去,结果才走了一半,院口却出现了红妆的身影,她大喘着气跑进来,一看到苏悦儿站在口子上正望着自己就是一愣,继而却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了苏悦儿便是又急又惊的小声说到:“奶奶,您快回咱们院里吧,出事了!”“出事?”苏悦儿挑眉:“怎么了?”“魏夫人跑到您的正屋前哎呀,不好说,您快去看看!”说着便是抓了苏悦儿的手就往那边带,苏悦儿一听到红妆提到了魏灵韵,这心里自是一惊,便也不管青袖这边了,直接跟着红妆就往自己的院落回。人还没到院落口呢,便看见丫头婆子的在自己的院落前围了一堆,一个个朝里指指点点,口里还嘀咕,就是嘀咕的傻听不大清楚,只觉得是嗡嗡的一片。“大奶奶来了!”不知道是哪个丫头眼见瞧见了红妆拉着苏悦儿回来便是喊了一句,立刻那如苍蝇唧唧歪歪的声音消失了个干净,丫头婆子们全都低着头往一边退,而红妆已经开了口:“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快滚!”丫头婆子们自是哄然作鸟兽散,个个急退,而苏悦儿感觉的出不大对劲便是二话不说的甩了红妆的手,自己快步的进了院子。一进院子,苏悦儿便是有些愣。此刻院落里的灯柱是点亮的,秋兰正似是昏迷一般的倒在地上,而大爷双手抱着胳膊站在廊下一动不动,而他的腿边则猫着一个身影,衣衫凌乱,钗斜髻歪。苏悦儿借着那灯柱的光瞧得是真真切切,乃是魏灵韵。此刻她毫无形象的抱着大爷的一条腿,一副不知羞耻的样子将脸贴在大爷的腿上,口里依依呀呀的唱着曲子一般,似中了魔,可人倒是抱着大爷的腿抱的死死的。苏悦儿看见这种情形一时也顾不上生气,更顾不上不爽,她只有惊讶:魏灵韵怎么会这般模样?她这是怎么了?想那魏灵韵无时无刻不标榜她的美貌,她的礼仪,她的才华,她的美好,即便是虚伪之下真性子显lou,也到底是官家小姐,不会如此不知廉耻;而现在这个样子,说好听点,那是如同发了癔症,说不好听却比那窑姐还要不知羞耻,全然的是放浪形骸啊!我擦,你怎么激情演出到这份上了?苏悦儿心里震撼着一时没往前迈步,反而是竖着耳朵细细的听,慢慢的才依稀从那依依呀呀,疑似曲乐还是戏曲的调子里听到了几句词:“君不念月下蛾眉忧广寒,碧玉红锦镜两半有道我陪君共醉,桃花池中夜阑干明珠叹束丝望眉冠上闪,偏逢今日蒙尘乱黄衣老儿错铺线,终生不得夫相牵天怎安?唯恨绵”苏悦儿没什么好才情,但听了半天也大约知道这是魏灵韵做的怨妇感言,当下便是看向大爷,不明白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舍不得一脚踹飞了她,而此时白子奇注意到了苏悦儿的眼神,便是双眼lou出了无奈的神色,做了一个动作:踢腿。一踢之下,魏灵韵顺着那腿一起晃荡,钗又落了三分,发髻更是散开了些,发缕都掉下来一股,而她人竟死死抱着大爷的腿没倒地。白子奇冷着嗓子说了一句:“再说一次,放开!”魏灵韵仿若未听见,只口里重复着那一句:“有道我陪君共醉,桃花池中夜阑干。”然后白子奇这次便是更大力的朝前甩腿,更用上了踹的猛劲,魏灵韵终于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了院里,但她去是痛都没叫一声,人又连滚带爬的冲回了大爷的身边,复又抱上了大爷的腿。看明白了吗?大爷对苏悦儿最出这种无辜的眼神表是自己的清白,苏悦儿却是瞧着撇了嘴,就要抬手往魏灵韵的脖颈处敲,可白子奇却伸手拦着了苏悦儿的手,冲苏悦儿摇摇头,张了唇,虽是无声,却清晰无比:再等等!苏悦儿眨眨眼,心说你要等什么,而此时院子外有了些动静,未几竟是太太披着薄纱斗篷进了院,当下就瞧到了这等场面,便也是惊的立在那里。苏悦儿见了,赶紧的上前:“婆母你怎么来了?”太太一脸的阴色:“我能不来嘛!”说完便是抬声:“来人,把那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扯下来!”话音落,她身后就进来了三四个婆子与媳妇儿,当下直喇喇的就冲到了大爷的身边,扯了没几下,大爷的身子一扭拖身出来,那魏灵韵便被婆子们给夹着往门口拖,而她口里念词不变,却是大声了许多,似是想表达什么一样。“抬她去浸水!”太太似是动了怒,竟是用喝斥的声音再吩咐,那几个婆子媳妇儿的直接把魏灵韵就架到了院角处用来接蓄雨水的大缸跟前,直接把魏灵韵的脑袋就安了进去。“哗啦啦”“咳咳”两种声音在不断的上下,每每魏灵韵刚咳了两声喘上来气,刚痴痴傻傻的念出一个字,人就被按进了水里,自是昂头相抗,激的水声哗哗。这种场面看起来很有震慑之力,苏悦儿这么一个无情心冷的人,也都不由的多看了身边的太太一眼,因为这种场面如同虐囚一般,而太太那从眼里到全身上下透出的怒气,都足以证明她一旦发飙起来,温顺的猫也能变饿虎。也不知道是魏夫人的激情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