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几天,出乎夏染意料之外的是,姜黎没有马上来缠着她腻腻歪歪,反而基本见不到人影,发短信也只是匆匆回复几个字,和她说自己被哥哥按着在学习。夏染敲着稿子,看了眼姜黎的短信,又开始浮想联翩,被他哥哥?按着?学习?是她想象之中的那种哥哥吗?怎么按着?听着怪怪的哦?还不知道是学习什么东西呢!而真实被按着头学习的姜黎苦不堪言,管家每天都跟着他,盯着他去上每一节课,甚至还会跟着他一起上课,还会帮他补漏记的笔记,下课就催着他去图书馆补上之前逃掉的课程。更可恶的是,就连他之前找人代课的体育课,管家都逼着他把上课内容给补回来,说这是哥哥吩咐的,要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一个不落!姜黎忙得都没有空看手机,管家时不时还会抽查他课程内容,姜黎只可恨平时慈眉善目的管家叔叔现在长得像面目可憎的班主任,就差拿个教鞭抽他了。多日不怎么与她联系,夏染莫名感觉地有些失落,她把那天他说的话太当真了吧?夏染摇摇头,甩开杂念继续投入工作,她只不过是姜黎的一个过客而已,谁也没有对谁有什么承诺。“亚东食品工厂突发火灾,你们谁去?”高声的询问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被惊扰的记者们都抬起了头,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接下这单外采。亚东食品工厂位于较远郊区,等到那的时候很可能大火早已熄灭,而且那个食品工厂附近都没有居民区,这个时候工厂的员工也早就下班了,很可能只是一场无人员伤亡的虚惊,而且大家都在暗暗等着今晚本省首富病逝的消息,据小道消息,那个首富已经病恹恹到还剩一口气,今晚极有可能断气。而比起等老头断气,夏染更愿意主动出击,即使是虚惊一场,也有播报的价值。“我去。”夏染站起的时候,顺便把一旁无所事事蹲着打游戏的摄像小张薅走了。领导点了点头,用欣赏的眼光,目送夏染出门,不愧是她带了这么多年的小夏,吃苦耐劳,有新闻就追,有魄力,就连她的倒霉儿子都能拿捏得死死的,她儿子前几天还嚷着说小夏教得比学校老师更好。夏染迅速出发,开着公司的配车,一辆破烂的白色面包车,就急急忙忙往亚东食品工厂驶去。小张在一旁安静地调试着机器,准备等会到了就马上开拍,而夏染则吩咐小张打了几个电话,摸清了亚东食品工厂的火情,确实那里没有人员伤亡,大火也正在扑灭中。“姐,这郊区失火,还没人员伤害,拍了也没人多看几秒。”“每个事故的发生都有它播报的价值,没有人员伤亡,也会有财产损失,火情产生的原因以及预防的后续,都很值得播报。难道你更喜欢在公司蹲着等老头死了,然后和成千上万的摄像一起挤着抓新闻?”小张想想也是,有钱老头死了肯定所有新闻报社都会播,重复那么多的播报,看个两叁次也看累了。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夏染才终于抵达了亚东食品工厂,火势已经控制,消防员们仍在用水枪喷射水流,还有零星的火苗在暗处跳动着。夏染找到了坐在远处喘着粗气擦着汗的看门大爷。“真是造孽啊!造孽啊!”夏染示意小张架起摄像机,在征得大爷同意后,夏染对大爷进行了简单的采访,内容没什么含量,大爷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正在保安室吃西瓜,工厂大门都锁上了,忽然听到里面轰的一声,然后就起了大火,他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打电话给消防员。随后,夏染又让小张跟着她走,一路拍摄火灾现场,工厂大门烧得焦黑,里面货架也都烧得碳化,工厂很大,一共有两层,一层摆放着制作食品的机器,似乎没有烧到那里,远远看起来还是完好无损,火情比较严重的是靠大门较近的货物区,货物已经烧得精光。再抬起摄像头对着二楼,拉近镜头,二楼似乎也是完好无损,二楼是一排办公室,都是关闭着门,看不出有烧焦的痕迹。随后,夏染跟上消防员,采访起火的原因,据消防员推测,起火位置位于货架区,从烧得包装袋上,依稀可以分辨这些货物是面粉,所以极有可能是面粉爆炸。而一旁还在瑟瑟发抖的大爷忽然说:“怎么可能,我们工厂还是很注意这些事情,平时通风措施都有做到位,工厂老板就怕面粉爆炸,每个段时间就检查通风和清洁装备。”消防员不与大爷争执,只说后面会进行火灾原因检测,会出具一份报告给他们。已经拍够了素材的夏染,收好了录音笔,让小张回去放好设备,打算回去剪辑素材和撰写稿子,快走到工厂铁门时,大爷很好心地一路送他们走,毕竟只是一场小火灾,来拍摄的记者并不多。“小姑娘,我跟你说,你们可得好好帮我们伸张正义哦!怎么可能是面粉爆炸!我们工厂平时可严格了!”“大爷,这我也说了不算,得专业人士来确定原因。”“哎在这节骨眼上,咱们工厂前几天才签了合同卖出去,我们工厂老板可好了,拿了钱就马上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遣散费,工人们大多都高兴地回老家了,我本来也只打算站完最后这几晚的班,这可如何是好,收我们工厂的老板不会反悔吧?”“大爷,您放心好了,合同都已经签了,工人也遣散了,那甲方已经是板上钉钉地要做接盘侠了。”大爷听到肯定后,吃下了定心丸,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自己的遣散费看来是不会要回去了!明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吧!本来今晚也只是义务来看看大门而已,已经没有工人在上班了。当夏染要上小面包车时,一辆眼熟的轿车开了过来,夏染越看越熟悉,这车和姜黎在机场接她那辆一模一样,这么贵的车,本市也没几辆,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而车上下来的司机又还是那个人,难道这里还有人打网约车专车?这荒郊野岭的,还能有人打车来?司机下车后,看到工厂的火情瞬间脸色变白,急忙跑了过去,拉着消防员就问:“有没有看到我家少爷?”消防员不明所以,只说没有在灭火过程中发现任何人。
消防员和大爷再叁确认。大爷挠挠头:“我也没看见有人从正门进工厂啊,大门都锁上了,这不你们来了才用钳子给大门打开的吗?”大爷反复回忆,完全不记得有人进来。而司机则脸色煞白,颤抖着手拿出手机不断拨打着电话,但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应。在司机的央求下,消防员只能再进入现场,仔细搜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一遍呼喊着“有人吗”,一遍小心地抬起每个货架,检查是否有罹难的遇难者。司机激动地要冲入现场,但消防员为了他的安全拦着他不让进,而大爷还在一旁抓耳挠腮,怀疑着自己是不是真看漏眼了。所有消防员都在一楼细细寻找着,而司机在门口紧张地往里看。夏染也在一旁等着,要是有人员伤亡,她的报道还得添上一笔。“坏了,该不会从侧门进来的吧?那入口直通二楼,我记得我锁了,锁了吧?好像锁了又好像没锁锁了吗?锁了吧?”夏染听到大爷躲在一旁自言自语,神色慌张,于是走上前问大爷侧门是哪里。大爷指了指侧门,要绕过工厂一圈才能看到,是一个直通二楼的门。夏染望了望已经在一楼走得看不见人影的消防员,又看了看已经完全扑灭的火势,于是胆儿肥地就往工厂后头绕去,示意小张拿起摄像机跟着一起去。“姐没电了”被夏染薅出门太突然,小张没给设备充满电,也忘记抓一块充电板,路上他想着也就拍个一会儿,应该够用,谁知道现在这会功夫彻底没电了。夏染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去了,然后笔述作补充报道。她走了五六分钟才绕到了工厂后头,看到一扇虚掩的大门,大爷看起来确实忘记锁门了。她顺着扶梯,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上去,扶梯微微发热,但却不烫手,显示着这里距离刚才着火的地方不远,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很快就走到了二楼,她一边走着,一边从办公室的窗户向里张望,前几间办公室像是员工的办公室,摆放着杂乱的生活用品,再往里走,就看到一间门都比其他都大的办公室,但连个窗户都没有。她握着还有余温的门把手,推门而入。刚一推门,就感受到轻微的阻力,门下都塞满了潮湿的毛巾,阻挡着刚才火灾的浓烟,这里肯定有人!夏染再往里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男人爬倒在地。她快步走上前,把男人搬了个正面,愣了一秒,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只是现在灰头土脸。“程非念,醒醒!”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对方毫无反应,再探探他的鼻息,又听了听他的心跳,很微弱。夏染迅速而冷静地跪坐在程非念身旁,她轻轻抬起程非念的下巴,确保气道畅通无阻。深吸一口气后,她快速俯身,将自己的嘴唇紧紧贴住程非念的口部,吹入一口气,她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没多久,随着气体的进入,程非念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生命迹象的微弱恢复。“咳咳咳”程非念睁开了眼睛,难受地咳嗽着,夏染也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吗?能走吗?身上有伤吗?”“嗯身上没受伤,只是刚才被呛晕了”夏染用力拽起了程非念,把他的胳膊夹在自己的肩膀上,几乎扛着他,就带着他出去,扶着楼梯慢慢下走。还在晕眩中的程非念前一秒记忆还在弥漫的烟中惋惜自己不能再照顾弟弟,以及后悔自己后来没有再找夏染。而当他再次睁眼时,心里想念的人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已经在天堂了。“在这里!在这里!”夏染冲着远处的消防员大声喊着,几个消防员很快就抬着担架冲了过来,把还在晕眩中的程非念放了上去,检查一圈,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吸入了少量烟。夏染蹲在他的担架旁,戳了戳他灰灰的鼻子,笑着说:“我又救了你一次哦。怎么报答我?”程非念神志飞离,眼前她的笑容逐渐陷入黑暗,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手,然后闭上眼安心昏去。夏染瞪着眼前昏去的男人,她的手腕被他死死握着,怎么都昏了还这么大力气?这合理吗?一旁的救护员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没什么大事,应该只是累了睡着了,姑娘陪他一起去医院吧,说不定路上他就撒手了。”夏染只当自己日行一善,救了人还得被拽去医院。她招呼小张先回去剪素材,自己跟着程非念一起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