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纠缠/“孟舸你就是个废物”(1/2)

妈妈时常说,她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但出了点意外,弟弟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

她说如果弟弟可以平安长大的话,应该叫孟舟的。

孟舟……

我有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其实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也许在镜子里,在水边,在一切能够折射出我影子的地方,又或者……在我的梦里。

他或许是恨我的,注视我的眼神永远冰冷而执拗。

可他好像也只会恨,喜怒哀乐都很淡薄。

小时候我总是很怕他,被噩梦折磨到夜夜哭嚎,每次闭上眼睛,总能看到他。

看到断壁残垣破败的房屋,看到烈火灼烧冰冷的锁链,以及他被恨意蒸得通红的眼眶。

那些梦千篇一律,却也如此触目惊心。我甚至不敢去回忆,但怕他的不仅仅是我。

我几乎没有朋友,亲戚也不是很热络。他们同样怕,怕和我一起站在镜子下,怕镜子里与我本人不符的扭曲笑脸。

“这孩子可真是太邪门了。”我永远记得那天父亲看我时复杂的眼神。那天父亲毅然决然的离了婚,母亲把眼泪发泄在我身上。

“孟舸,你就是个怪物,为什么你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啊!为什么啊……”母亲泣不成声,我沉默地想靠近一点。

但镜子再一次映出我的脸,他就那样,轻蔑地、嘲讽地对我说,“孟舸,原来根本没有人喜欢你嘛。”

伴随着这句话传来的还有多年来人们的畏惧指点,小声嘲笑,那些声音又被被恶意地放大到模糊,直至转化为尖锐的悲鸣,让人喘不过气。

太吵了,我想通过这些声音辨别出哪一个属于孟舟,脸颊却突然迎来一阵刺痛,接着就是耳鸣。

母亲打了我一巴掌,她看着镜子里与我本人不符的,错愣的眼神,哭得肝肠寸断。

我死死地盯着镜子,那一刻我居然荒诞得觉得孟舟也在害怕,也在疼……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啊,看到我被打怕是高兴的不得了,疯子。

我把有些红的脸颊贴在母亲的手上乖巧地蹭着,上面还有些血痕是她过长的指甲擦破的。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爱我的人,可以在我身上任性发泄痛苦。更何况,那痛本来就是我带来的,我不该却必须承受的。

母亲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掉眼泪,喘息间也夹杂着破碎的呜咽。忽然她紧紧抱住我,絮絮叨叨地小声道着歉,她说她错了,不该打我,还止不住地夸我乖。

她说,“我们孟舸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才不是什么怪物。”

我没有哭,只有有雨滴争先恐后滚落下来,太狼狈了,我沉默地埋进母亲的怀中,寻求一点温暖。母亲隔绝了那些阴毒的视线,我只听到他在喘,压抑不住带着痛苦的,仿佛要将我抽骨扒皮一样的喘息。

母亲从来都没有真的不要我,但她过得很苦。她连门都不敢出,也许是怕听到别人的议论挖苦,多可怕啊,这个女人生了个怪物。

我在小学被人欺负,那些小孩子们也谩骂我的母亲,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话,表露这最天真的恶意。

我以为我听到得够多,已经不会再生气了。但有些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反抗。虽然反抗了也没什么用,依旧鼻青脸肿地回家。

母亲总是轻柔地给我擦药,酒精棉扫过破皮的伤口,泪也总在这个时候流下来。

“妈,要不你还是把我丢掉吧。”我知道我注定是个异类,但我不愿让我爱的人陪我一起遭人非议。

母亲拿着药的手抖了抖,轻轻吸了口气,笑得温柔,只是那笑容里入木三分地浮着几分虚弱和病气,因为我。

“说什么胡话呢。小舸,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妈也要你。”

我把下颌搭在母亲肩上,后面是一块透明的窗户,我没有躲,平静地看着孟舟透过玻璃有些发狠的眼神。

“孟舸,你就是个废物。”我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小学的时候没有停,初中也没有,或许未来几年几十年也一样不会停,孟舟就是我甩不掉的梦魇。

“孟舟,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我在他为我编织的噩梦里看他,在那些烈焰舔噬着地表的绝境里,孟舟无所谓地笑,“放过你?好啊,等你死了呗。”

“好。”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他为我构建的地狱,很快疼痛吞噬了全身,内脏都被灼烧,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皮肤被烤焦地滋滋声,还挺香?我在那些灼烧扭曲的感觉里苦中作乐地想。

意识失去没多久又陡然清晰起来,我又一次站到了地上,同样的位置,孟舟也依旧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我,只是那个人和我一样狼狈,似乎被同样的高温灼烧过,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只是他没有那些可怖的伤痕,看着要好上许多。或许……我的痛感与他相连吗?

“孟舸,这里是梦,你死不了。”最多就是因为有他的加入,多了几分以假乱真的疼。可,那又怎样?能拉着他一起痛苦就怎样都好,我求之不得。

不知道这些疯狂偏执的念头是怎么来的,我终于学会了像反抗那些欺辱一样反抗他。

不就是疼吗?孟舟,这些疼痛相比我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煎熬,根本就……不足挂齿啊。我向他挑衅地笑,再一次跳入深渊,他终于不再看轻我。

我伤到他了,密匝匝的痛苦刺穿的是俩个人的心脏,在我几乎断裂的神经里我感受到的,是双生子如出一辙又自相矛盾的痛苦。

他以前在梦里也曾无数次恐吓我,但到底不敢动真格。是怕伤到自己吗?孟舟,说我废物,你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瞻前顾后,不敢下手?孟舟,说你是疯子,我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纠缠不清,沐浴同一场烈火?我在疯狂的疼痛中酣畅淋漓的快活。

我明白,从这天起,他再也无法轻而易举地看轻我。

不就是疼吗?一起下地狱就好了啊……我们谁都逃不开,再也没有人寂寞。

之后的几十次,他试过变换场景,但没有用,我不管在哪里都只求死,我只求他能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疼,只求他收起那副永远在嘲讽的笑容,我只求他陪我一起煎熬。

我也渐渐摸清了规律。我们的感官果然相连,只是他身上不会出现我对自己施加的伤口,他受伤我也会痛,但依旧表现不出痕迹。

我以为随着次数的叠加,疼痛的感觉会逐渐淡化。但其实不是,每一次死亡的瞬间都是一次全新的折磨,果然,人没有办法免疫死亡,哪怕这份痛苦十不足三,但所幸还有人亲密无间地一起挣扎着。

最后一次,在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个梦里,我看到了医院。那是无数新生儿诞生的地方,也是孟舟的埋骨之地,在我想迈步的时候他拉住了我,我以为他是疼怕了,想改变了,可他没有。

孟舟在医院燃起了一场大火,他忽然强势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其实到最后被他拉扯着的基本上只是一根伤疤交错的伶仃的骨头。他脸上没什么伤痕,干净惨白,但他却在笑,是那种轻蔑的,执拗疯狂的笑容。

他就这样拉着我,跨过断壁残垣,迈向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他带我在火海中殉葬。

疼痛升起来的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发出凄厉地喊叫,颤抖着说疼,我听到大脑中神经寸寸崩断的响声,模糊可见的世间被一片片黑焦色的团块替代,我忽然疯了似的想要拥抱他。

可是天亮了,日光照在脸上,我从昏沉中睁开眼的一瞬间,只看到了和煦的春光,我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纤细光洁。没有梦里可怖的伤痕,脉搏也有节奏地跳动着,好像还残存着一场至死方休的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再清晰不过。

五十七次,一晚上疼痛死亡的次数是五十七次,最后一场甚至是他亲手促成的。孟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我。

高中以后,我们停止了这些没有意义的自相残杀。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谁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不在无止境地跑到我的生活里,只是安静地在梦里等待我的来临,那些梦也不再是什么人间炼狱,只是普普通通的教室课堂,我在白天学习,他在夜晚重复。我装作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在他写题时趴着看他,故意弄出一些小动静,回应我的往往是普通的桌椅多出了几条锁链。

“孟舟,你挺有情趣啊。”我向他吹口哨,故意恶心他一样。他笔尖顿了顿,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鬼话。“再浓的情趣看到你都萎了。”于是他波澜不惊地回答我,我止不住笑。

如果忽略一些时不时的小矛盾,那大概是我们一生中相处过的,最平静的时光,没有他打扰的生活,我出乎意料过得不错,同学们不再怕我,相处的居然颇为融洽。

或许十七,八岁的岁月总是伴随着躁动的蝉鸣和盛夏清风,原本平淡的生活镀上了一层少年的月光。就连高中的针锋相较以前,都来的令人有些轻松愉悦。

“孟舟,活在镜子里是什么感觉?”我挑衅他,他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在那天梦里,我被孟舟压着在棺材里躺了一晚。没有埋在土里,狭小逼仄的空间不至于让人窒息,但同样喘不上气,更何况,还有个煞神手脚冰冷的和我抵足而眠,活像挨着个死尸。

棺材外,隐约还能听到唱戏的声音,稀稀拉拉的人聚在棺材旁,扯着嗓子假哭,“孟舸——你死的好惨啊——”

我:“……”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孟舟,你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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