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浮凉说,“你昨晚到什么时候才睡觉?”“好晚吧,不太记得了。”陈夏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虞浮凉是那个改变最大的人,他迁就她,关心她,像蝉鸣这样自然界的事情,陈夏按照虞浮凉的逻辑,差不多能够推出来他多半是毫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因为她,他做了与他原则相违背的事情。人打破原则其实是最难的事情。“叔。”陈夏笑着说,“我今晚会睡一个好觉的。”虞浮凉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牵着陈夏的手去陈家。陈家新盖的房子宽敞,十多个人进进出出也不显拥挤,因为是在暑假,二树和二花他们都在,两个人现在正在读初中。兄妹两个见二姐亲,但是却害怕二姐夫,虞浮凉养那一坐,两个人就不敢大声说话,估计虞浮凉也看出来点,到厨房找陈海去了。人一走,兄妹两个就活跃了,拉着陈夏问东问西,大抵是陈夏能在家里住多久,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小半个月吧。”陈夏笑着看向弟弟妹妹,“宝宝估计得年后了,以后我要是有时间,会京城过来的。”这是虞浮凉告诉她的。两个人果然高兴起来了。“姐。”二树偷偷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你会不会害怕姐夫啊,我都不敢看他,真的有点太吓人了。”陈夏忍俊不禁。怕肯定是怕,那男人不苟言笑的样子真的让人挺怵的。陈夏拍拍二树的头,“乖弟弟,别打听这事,给姐留点面子。”基本上陈夏这么说,二树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姐,没想到啊。”陈夏悻悻,转头看到二花在低头给人发消息,二树偷偷摸摸的和她说,“我总觉得二花最近看不对劲了,就从暑假开始,人就有点恍恍惚惚的,经常抱着手机,爹和娘忙的不见人,我也没人说。”陈夏觉得二花就是春心萌动了,十四五的孩子正是好奇这些的时候,但也是叛逆期的时候,不过具体的事情如何,她得再仔细问问。三四个人在包饺子的时候,陈夏敲门进了二花的房间,如今条件比起从前已经好太多,再也不用兄妹两个挤在一间房间里。二花有独立的房间。陈夏敲门进去,二花有些心虚的看着她,“姐。”陈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宽松的衣服正好到膝盖处,头发被随意的绑成了麻花辫,她笑看着二花。“二花,你年纪还小,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建议你还是能和家人商量。”但是二花只是摇摇头,“姐,你别听二树瞎说,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就快要到中考了,我初三是最关键的,我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无论陈夏怎么样暗示,二花都只有一个意思,她什么事情也没有,让陈夏不要为她担心。她如此否定的直接,陈夏也不好再逼她开口了。只能作罢。“那你做自己的事情吧。”陈夏出了二花的房间,在楼梯口遇见了二树,小伙子知道姐姐如今怀孕,特意搭把手过来扶她下楼梯。陈夏失笑,“我还没有虚弱到这种程度吧。”二树表示:“小心点总是没错的。”陈夏也不和他争辩。“姐,你去问二花,她怎么说?”陈夏在他的搀扶下慢慢走下楼梯,到了一楼才松开,其他的人都在院子里,陈夏嫌院子里太晒,就坐在了客厅。“没有,她什么也不说。只讲自己无事。”二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越是没事才越可能有事呢,她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大的可疑,再开学我们就该上初三,接着就是中考,高中更紧张,但是她现在这个状态,哎。”二树小大人似的愁的不行。陈夏问他,“爹和娘知道不?”“不知道吧。”二树说,“娘要忙绣场的事情,爹要忙工厂的事情,大姐和姐夫不经常在家,我和二花除了一天三顿饭能见到娘,其他的时候别想了,还是你回来这些天,爹和娘回来的勤了一点。”陈夏放空的想着,感觉事情不妙啊。父母的关爱缺失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就连陈夏自己都知道,她过度的依赖虞浮凉,一方面是因为前世情感的匮乏,而另一方面,是这一世她自画为牢的缘由。和爹娘亲近,但是那个距离不到,关心是有,但没有触及到心底最深处的位置,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心里还是孤独的。这是陈夏无限依赖虞浮凉的原因,当然也和虞浮凉的纵容有关。但是陈家是不是不止她有这样的问题。其实她和二树二花是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她和她大姐,陈兰,那时候陈家贫困,南平东村的人均月消费一百块以下,陈海和许氏也都守在家里过日子,相比较现在陈海和许氏的忙碌,二树和二花整天见不到人来说,她和陈兰的童年还是比较完整的——至于她自己的心理,更多的原因是在前世。二树和二花基本是被放养的孩子,是十多岁到成年正是脾气性格定型的关键时刻,父母的缺席肯定是有影响的。就比如现在,二花的问题,她爹娘还不知道。陈夏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和陈海与许氏提这件事。“二树。”陈夏看着他,“你说句实话,总是见不到爹娘的话,你心情怎么样?”二树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说,“也说不准吧,有点失望,我倒宁愿回到以前,那是虽然吃不饱穿不暖的,但是爹娘还有姐你都在,我还是怀念咱们一起吃野菜的那个时候。”陈夏看着弟弟。“可是时间只能往前走,不可能倒退,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而我们能够动手脚的就只有我们自己,我们在吃饱穿暖的时候也可以多聚一聚,让亲情回到过去,二树,如果觉得想要爹娘的陪伴,你可以开口提出来,爹和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我相信他们会考虑。”
“姐,你帮我们说吧。”二树挠了挠头。陈夏觉得稀奇,他不是害羞的人,况且和家人对话,就算是害羞的人也应该能做的来,陈夏不明白的询问他原因。二树解释,“我和娘没怎么说过心里话,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详细提,姐若是可以说就说吧。”于是陈夏就把这件事应了下来,但是仔细想想之后,对父母提要求,总感觉有点开不了口,他们都在事业的鼎盛时期,做的是让这个家变得更好的事情,作为子女,能再怎么提呢。陈夏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询问虞浮凉的意见的时候,他提到了留守儿童的问题,“这两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点,孩子和父母的沟通缺乏所致。”这个话题挑起了虞浮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他准备关掉灯的手改为将灯光调弱了一点,收回手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今晚躺下的时间比较早。“说到这件事,夏夏,我曾一度很担心你。”虞浮凉对上陈夏好奇的眼睛,点明,“在你最依赖我的时候。”“其实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最开始的时候不能算是爱,而是依赖居多,你明白么,那种,想要人管着的心理,而我那时候的严厉和不留情面恰恰是你最需要的。”陈夏很惊讶,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这一刻被虞浮凉挑明,原来她的依赖已经到了这样一种几乎接近病态的地步。虞浮凉继续说,“我回京时拜读过专业书籍,想要从书籍,过往先贤那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最终得出你的这种心理和留守儿童的心理最相似。”虞浮凉指腹落在陈夏渐渐湿润的眼角,轻轻擦拭,“我的夏夏究竟遇见过什么样的困难,才会如此的害怕孤独。”陈夏眼睛湿润的望着他,人影渐渐模糊。虞浮凉温柔说,“别哭,夏夏。”“叔,呜呜呜……”陈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上来了,刹都刹不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专门戳我泪点啊……不想哭的……”虞浮凉一点点的给她擦着眼泪,心里已然有些后悔了,不该同她说这些的,小姑娘不爱哭,可触碰到了她心底柔软的地方,那泪珠就哗哗的流。“叔不说了,夏夏别哭。”虞浮凉低眸,“哭的叔心疼。”陈夏的手被他拉着摸他心脏的位置,见男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转而又破涕为笑,虞浮凉也跟着笑了笑,“这才乖,不要哭了,今天说的是有些多了。”陈夏看着他,“叔,那我现在有喜欢你吗?”虞浮凉拨着她的头发,“这件事夏夏不知道?”“我想听你说嘛。”刚哭过,眼睛还水汪汪的,被宠爱久了的女人会自然的流露出撒娇的姿态来,陈夏说的自然而然。“有。”虞浮凉肯定的说,“早就有了,如果当初你对我只有依赖,我不会说开我们的事情,夏夏,叔不想输的一败涂地。”陈夏抿唇,脸埋在虞浮凉肩膀,“叔你应该自信,你永远都不会是那个会输掉的人。”“感情场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虞浮凉拉过被褥给她盖上,“睡吧,宝贝。”……日上三竿的时候,陈夏才伸了伸懒腰,虞浮凉竟然也没起身。陈夏揉了揉眼睛,觉得特别稀奇,“你不是一向不睡懒觉的吗?”虞浮凉掀开被子下床,“偶尔一次也不错。”陈夏欣赏着他精瘦的腰身,忽然想明白了——大约是早上六七点,正是虞浮凉准备起床的时候,当然,也正是陈夏睡的最舒服的时候。虞浮凉准备起床的,但是被她很霸道的拉住了,她不准虞浮凉走,理由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但是手紧紧的搂着男人。虞浮凉又只得重新躺了下来。想一圈,罪魁祸首竟然是她自己。吃早饭的时候,陈夏都讨好的赶紧给他递了筷子。虞浮凉心安理得的接了,然后又不紧不慢的提醒,“夏夏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时候吗?”虞浮凉这一问,陈夏还真愣住了。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还不到。她和虞浮凉的生日都不是,那还得再过一段时间,其他的各乱七八糟的时间想一堆,完全没有一个能对的上的,都快令陈夏抓毛了。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可是她又不好直接询问虞浮凉,万一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而她不记得,这不是妥妥的给虞浮凉送人头么。所以不能问。陈夏拧眉。过了几分钟,虞浮凉自己说出来了,“是你孕期满三个月的日子,整三个月。”陈夏:“…………”她很…………要说商量办法,陈夏觉得还得靠虞浮凉那颗集思广益的脑袋,陈夏搜罗出来了几部有关留守儿童的电影。因为陈夏过来,许氏和陈海都有意推开工作,在家里陪陪她,但是只是陪,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恐怕也不好,陈夏就提议一起看几部电影。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于是吃过晚饭之后,就把投影布摆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着话,看着电影。这样由电影帮忙切入,也不怕单纯提起问题的冷场,因为电影本就是真实事情改编,比较可以引起共鸣。电影讲述的也是一个留守儿童成长的故事,父母在外打工,孩子交给空巢老人带,祖孙之间的鸿沟差的何止一星半点,渐渐的,就养成了孩子不爱说话的性格。但是孩子父亲过年回来,又嫌弃孩子不会说话,不会叫人,逮住人就训斥一顿,如此下来,两三年后,孩子的学校老师发现了孩子的不对劲,打电话告诉家长。但是孩子父母觉得孩子能跑能吃能说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孩子出事,父母两人赶回,看到孩子手腕上一道道的小刀的划痕触目惊心,这才恍然惊知,在他们不在的这些年,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