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两天之后,我弟回来了。
回到单位房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在屋里刚下班还到做饭的我哥抓起来就是一顿好收拾。
我哥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抬起脚就要死劲踹他,被我弟笑着抱住腿:“哥,你看,窗户开着呢。”
我哥一望,还真的,厨房窗户大,楼下几棵香樟叶子浓密,天还没怎么黑,对面一整栋楼都看得到。
我哥面色惊恐:“赶紧进去。赶紧进去。”
我弟笑:“这可是你说的。”
脱了他的裤子就要往里头进去。
我哥愤怒地把他掀翻在地:“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弟扶着案板:“这里多好。”他还穿着开会时的白衬衣和黑裤子,眉黑眼亮,好不俊俏。
我哥的榆木脑袋思考片刻,竟然放弃了。他说:“快点。”
我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一个小时后,我哥趴到洗菜池旁边被他捂着嘴巴边打抖。
吃完饭瘫到床上休息,我哥觉得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漂浮着神经病的味道。
我弟在外头打电话,嘴巴叭叭的,几句话讲得妥帖又谦逊:“嗯,确实是按照您指示的这个意思。我们会尽快落实。……哪里哪里,我这才刚来……下次一定来师哥您这里叨扰。哎,好……”
我哥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弯弯绕绕。只觉得卑躬屈膝的狗确实不该是他。
怎么他跟别人说话就没一点疯狗气呢。我哥感觉有点打脑壳。
我弟打完电话进来,看到我哥正裹着被子发梦冲。
他一把推醒他:“做什么梦了。”
我哥看清眼前的人是我弟后,扭过头缓缓说:“你跟你领导讲话是这个口气?”跟条狗一样。
我弟脸色平静:“我不喜欢他。”
我哥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讲,你喜欢哪个,就像个疯狗。你不喜欢哪个,就是个正常人。”
我弟笑:“哥,你还挺聪明的。”
我哥疑惑:“我们屋里一路都是正常人啊。你是从哪里传的精神病?”
我弟坐下来:“我不是精神病。”
我哥别开脸:“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我弟笑:“你小的时候那么打我,还想让我把你当哥?”
我哥一愣:“那你也不该做那种事。你不把我当哥就不当哥,我又不稀罕。长大了你飞出去当你的金凤凰,我走我的独木桥。我再落魄,又不找你哭穷。再讲了,你恨我,要报仇,你把我往死里打,把以前打你的全打回来,我不还手。我还手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这总归要得吧。你从哪里学的这种方法,这就是精神病,是要下地狱的。”
我弟咧嘴一笑:“哥,打你有什么好的,没得意思。再讲,我们早就已经断子绝孙了。什么地狱不地狱,我不信这个。而且我又不把你当哥。现在你才是我哥,是我最亲的人。”
我哥哽住了,瞪住他:“爸妈呢?他们对你那么好!”
我弟漫不经心:“好是有条件的。”
我哥说:“白眼狼。爸妈要是晓得你这么想,肯定恨死你。”
我弟笑:“你呢,你小时候不是也恨死我了。恨不得屋里没我这个老二吧。”
我哥心里一惊,又别开头:“恨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我弟。总不能真把你打死了,饿死了。”
我弟凑上前去,摸摸我哥的脸。他把我哥的头强行掰过来,笑盈盈的:“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
我哥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弟也钻到床上去,要抱他:“哥,你看起来很不好意思。”
我哥一脚把他踢到床下:“不可能的事!”便又继续做他的梦去了。
第二天我哥得一天休息。早八点,被我弟一脚从梦中踹醒,像是在报昨日之仇:“哥,起来,我带你去买点好吃的。”
我哥翻身继续睡:“陈老二,莫要命令我。”
我弟开始脱他穿戴整齐的衣服:“那算了。我们还是一天都到屋里吧。”
三分钟后,我哥猛地坐起来:“起来吧。我们去逛街,去哪里都可以。”
他从我弟手中拽走自己那根发烫的东西。
晃市是个大市。跟定县满城的小土丘相比,市里倒是平坦得多。不过定河也从这里穿城而过,较之陈家棚的弯、窄,这里的更宽点、更直。树木葱郁,流淌着张牙舞爪的绿。
我哥插着口袋走进商场,就像乌鸦爬进了米袋。这是在定县没有的排场。
他打转,他驻足,他拎着精神到处望,又按住心不让自己露出惶恐。他活了快三十年,连定县都一次没出过。
我弟买东西。出手就是大城市里人的派头。我哥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弟笑:“哥,你跟着我。”
我哥隔老远跟着他。跟着他下了一楼走几步,便看到个熟人。
黄继跟在初中时没什么两样。除了那头长毛如今又短又薄。他看到我哥,脸上首先浮出的是震惊。
“陈进?陈霸王!哎哟,你怎么搞到市里来了?不是讲你进去了吗?”黄继脸带疑惑。
我哥笑:“好几年前就出来了。现在到搞装修。随便混口饭。”
黄继把我哥上下打量一遍,发现他穿得蛮抻敨,看着不像是混得很差:“哎呀,果然是龙虎到哪里都是龙虎。以前跟你到学校里头混的时候,你几威风,又讲义气,弟兄们都喜欢跟着你。唉,就是那个事,那婆娘就是事多,搞……”
我哥脸色垮下去:“你到这里干什么。”黄继穿一身西服打个领带,大腹便便像个老板。
他点头哈腰:“我到这里当大堂经理。嗨,其实就是个保安。你看到没,那边几个,还有门外头那几个,都是我管的,算是个保安头子。”
我哥没什么表情。
黄继又生出热切笑意:“那应该喊你陈老板?都搞装修了。现在买屋的人多,都要装修,钱好赚。开的什么公司?还是搞个体户?”边说边要跟我哥递烟。
我哥偏头没要:“戒了。”他看着黄继娴熟地把烟点燃,狠狠抽了口,像是在续命。他继续说:“我自己干。”
黄继忙不迭点头,就要给他递自己的名片:“那也好,自负盈亏。来来来,我的名片,你收到起,以后有事好联系。还真没想到,到这里碰到你。我到晃市都五六年了,硬是一次都没碰到你。真的是我的不对。”
我哥又没接。
他说:“我今年才来的。”
话讲到一半,我弟终于走过来,看着黄继的脸笑:“您是?”
我哥还没张口,黄继先朝他握手:“我是黄继。陈进的初中同学。算是进哥的朋友吧。初中的时候我到他手底下混的,他帮过我好多忙嘞。我到这里做事。”他抬头瞄我哥的脸色。
我弟跟他很客气地握手。他笑:“原来是我哥的同学。他都没跟我提过。”
“啊,你是进哥的弟弟!”黄继猛然一想起来,陈进确实有个弟弟,好像以前陈进非常不喜欢他,不晓得现在……
“幸会幸会。不晓得到哪里高就?”他笑。我弟人收拾得更利索,文质彬彬的,听讲话的口吻就是个读书人。黄继看着他就觉得不同凡响。
我弟笑:“你也好。我到市党委工作。”
黄继猛然睁大双眼。心道难怪刚刚我哥都不接他的名片了。
我哥打断:“你忙。我们继续逛。”
我弟笑着跟黄继客套两句,拿过了他的名片,就像攥住了个墓牌。他追上我哥的脚步,走到他旁边,笑容变得诡谲:“哥,原来他就是那个女的的男朋友。”
我哥停下:“你莫发癫。”
我弟继续笑:“本来也没得事。但我看你好像还记得蛮清楚。听他讲几句话就跟抽了你的血一样,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
我哥没有跟他再纠缠。他觉得像我弟这种一帆风顺的人,根本不晓得人前抬不起头是什么意思。
到了屋,我弟讲他要做饭。我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没讲话。也就没管他。
饭吃到一半,我哥越吃越不对劲,越吃越觉得浑身哪里不舒服,眼睛甚至都有点看不清东西。
我哥怒目圆睁:“陈老二,你是不是又要搞阴的?”
我弟放下碗筷,十分平静地点头:“恩。是的。”还在嚼着菜。
我哥捡起碗就想砸他。却又缓缓放下。我爸通过无休止的暴力给他立的规矩似乎是淌进了血液,要戒估计得几辈子。我哥喘息着怒吼:“你跟我吃的什么?”
我弟咽下饭:“没什么,一会儿帮你硬得久点而已。”
我哥舒下一口气,又愤怒地朝他就是一脚:“你迟早遭天谴,要天打五雷轰。”我弟跟没听见似的,抱住他踢过来的脚,伸出手就要揉他下头。几手下去,我哥下面马上就立起来。
我弟满意地笑:“这药不错。”
我哥气得咬牙,大骂我弟是个小畜生,只敢出阴招,算不得是个男人。
我弟被他揍得脸上肿起个大包,但仍旧笑眯眯的:“那就试试嘛。”
拳脚之下,我弟嘴巴角都流出了血。我哥揍得累了,他就握着我哥的下头来回抚动,把我哥弄得浑身扭得跟蛇一样。
我哥巴掌挥出来都有点软绵绵的:“你别弄了,你别弄了。”他瘫到沙发上,脸色红得像云:“陈老二,陈熙。喂……”
我弟显然不满意:“你叫我弟。”
我哥气极,一脚又踢到他腰上。可惜好像力道差了很多。他从来没叫过我弟“弟”。以前不可能,以后不可能,现在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弟脸色沉下去。手在他身下晃得越来越快,我哥扭着腰往后头跑,我弟就用脚踩着他,踏到他的胸前,就像压住了只四肢乱窜的虫。一股子电视里盖世英雄教训小喽啰的模样。
我哥哆嗦着骂他:“陈老二,你个变态,你猪狗不如……你看吧,你马上就要遭报应的……”话骂到一半,他就射了。我哥差点没哭出来。他感觉自己太窝囊了。
我弟舔舔手。黑亮的眼睛像个鬼。他跨到我哥身上,坐到我哥腰间,不顾我哥猛烈的反抗,搂着他就亲,直把那个浓郁的味道传递到我哥嘴巴里。
我哥恶心得干呕。
我弟舔着他的鼻头,一口狠狠地咬下去:“哥,你也得挂点彩。不然每次都让你打赢了,我也挺没面子的。”
我哥疼得头骨俱裂,狠狠抬起脚踢我弟屁股,却怎么也赶不走他。我弟就像个蚂蟥虫,一点一点往里头钻,越扯就越进去,就算身体断了,那头也得进去。
直到最后,我哥才虚弱地叫:“疼……”
我弟放开了他。我哥鼻子下已经流出了鲜红的血。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弟愉快地眨了眨眼。然后在我哥的亲眼目睹中,脱了衣服,把我哥的腿绑起来留个绳结挂到他自己脖子上,顺利地插了进去。
我哥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11
喟叹之后,就是天地无我的作弄。
我哥边压着嗓子呻吟边乱吠:“陈老二,你等到,这个事迟早要被妈晓得。你就等到起,到时候我们全家都活不成!”
我弟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你敢跟她讲,我就杀了你。”
我哥浑身一抖,下头紧缩一下,咬着牙说:“你以为我怕死。我到里头改造的时候,哪种罪没受过。还不是提前好几年就出来了。这是我跟自己赎的罪。你莫以为你弄死了王老虎就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也可以搞死他,我只是没动手而已。我确实心没你那么狠,我还是个人。你平时到处卖乖,其实就算不得是个人。”
我弟感受着他底下赤诚的迎合,不以为然:“哥,咱俩果然是一个妈生的。你确实挺聪明。”他在我哥血淋淋的脸颊上舔一下,嘬了嘬味道,咧着嘴笑:“不过你赎什么罪?你又没杀人。”
我哥拧过头没说话。
我弟果然聪明盖世。他把眼贴到我哥面前:“还是为了那个女的。这么想当英雄?我看你是个狗熊。”
我哥哼出一口气,手脚并用要揍他。可惜腿都被绑得像个螃蟹,只能把我弟掀翻在地,剩下的只有自己在地板上四脚朝天的份。
我弟爬起来就是几脚,把晃动的东西直插到他嘴巴里,神色出奇冷静:“我让你还记到她。我让你还记到她。都不要脸的有了种,你还惦记,你也是贱。”
我哥拿头撞他,却被他按得死紧。喉咙都要被戳破了。他嗷呜嗷呜地乱叫,说出来些断断续续的音节,但是听不出来到底在讲什么。
射到他嘴巴里,我哥眼泪流得像条老狗。
我弟当他是还到想那些糟心事,扇了他几巴掌,就又插回下面继续肏。我哥一边浑身打抖,一边也隔老远扇他巴掌:“陈熙,老子不想忍了。你欺人太甚。”
我弟笑得如沐春风。把我哥撞得像个皮鼓,嘭嘭嘭的声音震得天花板上都要落几层灰。淫水浓液到处都是,我哥涕泗横流,被他捅得快成对穿。
我哥意识不清地乱叫。间或着用拳头砸他的脸。正打得不可开交,地上我哥的电话响了。
我弟停都没停一下,看都没看一眼。
我哥回过神来,央求道:“我接电话。我要接电话。”我弟说:“接电话可以。那你叫我什么?”我哥蓦地嘴巴紧闭。
我弟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认我这个弟弟的吗?怎么喊不出来?”又把他屁股掰得更开,直露出里头红色的肉来,“你自己看看,是怎么被我肏得腿都合不拢的。”
我哥有气无力:“我要接电话。”
我弟气极,笑着把电话掏出来。我哥的电话是个要淘汰的小灵通,一只手就握得全。我弟眨眨眼,说:“是妈给你打的电话。”
他一亮手机,果然上头是妈的号码。我哥抖得如筛糠:“你还给我!你还给我!我要接电话!”
我弟一脚踩住他:“来来,让你接。你用下头接。”
我哥挣扎得跟个臭椿虫似的,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拿把刀把我弟砍死了。他暴怒:“你要干什么?!”
我弟把手机往他底下推。
我哥目眦欲裂,捞起任何能摸到的东西砸他。可惜都是些衣服裤子,没得任何攻击作用,他几乎魂都要吓掉了。
感觉到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真的要戳进去,他连摸带爬,抱住我弟的大腿:“弟,好弟弟,你莫整我了。”
他脸色凄惶:“我要接电话。”我弟才把手机扔到他的脸上。
我哥把脸上的泪抹抹,赶紧按接听键:“喂,妈?”
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炸出来:“老大你搞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看你是又要反天。前几次你口气就不好,现在是不打算接我电话了?上次跟你讲的那个事,你考虑好了没?都几天了?我跟你讲,机会不等人。你这个条件,害死过女人杀过人坐过牢的,没得哪个姑娘是你可以挑的。你晓得不?你赶紧找个时候回来,我把他们喊过来吃个饭,要得就要得,要不得我也好让人心里有个数。听到没?你妈我天天愁你的事,你倒好,电话打两个都不接,丧良心的,你爸要是还到,不把你打得脱几层皮!你听到没?”
我哥沉默一会儿:“妈,还是算了吧。
……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哥都没去上工。他跟领导请了假,一身的包和口子,也不好干活。我弟中午回来,跟他甩下一盒饭,脸上也是五彩缤纷:“吃饭。”
我哥根本动不起来:“残了。吃不了。”
我弟坐下笑:“你看看我的脸。早上好几个同事问了,我就说被我哥跑来打了一顿。他们都讲要跟这种没文化的混混断绝关系。是亲哥也不行。”
我哥怒了一下,又沉下去:“你们还搞歧视。”
我弟没回答。他把饭菜掀开,杵到我哥脸前:“是要喂?”
我哥讪讪,抬起酸疼的胳膊掰开筷子吃饭。
要他喂?他喂的饭嘴巴嚼了都要生蛆。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我哥我弟两个绝不对盘的两个人,竟然也能把生活过开了去。我弟照常上下班,偶尔去开会,下乡,还跟不同的人说说笑笑去吃饭,一副公派干部亲民友善的腔调。我哥但凡看到一次心里就打不起劲一次,浑身都发冷。我哥每个星期雷打不动去上工,从来不迟到。钢筋扎得也是越来越熟练,已经荣升小组长,偶尔要加班,就跟底下几个人每人买包烟,有时候相互打打掩护,关系处得那是相当可以。
天热起来。几场大雨一垮,定河上又泛起蒸腾的水汽。这天天晴,又热又潮,我弟把铺盖搬到阳台上晒,看到我哥四仰八叉躺到旁边椅子上晒太阳。
他笑:“你天天不是到工地上跟晒牛似的,还晒?”
我哥说:“我懒得动。”
太阳下他脸黑臂宽,眉毛好生浓烈。我弟走过去欣赏:“哥,你还挺好看的。”
我哥脸一僵:“好看什么好看。老子翻过年都三十了。王建就比我大十岁,姑娘高考都考完了。我连谈朋友都没得谈。”
我弟没说话。他用目光抚摸我哥的脸。还是跟七八年前差不多。就是脑壳顶上有个什么东西,到太阳下亮晶晶的。
我弟凑上前去,原来是根白头发。他脸色凝重:“哥,你莫动。”我哥往后一缩:“你又要搞什么?”
手伸过去,精准无误地捏到了那根白头发。我弟眼亮唇薄的,那也是个俊俏后生。我哥谨慎地盯着他,两个人离得好近,阳光从外头斜射下来,照得人浑身发热。
“呐,好了。”我弟猛然一拔,那根白头发就脱根离皮。我哥跟着心里颤了两下。他一看,原来是跟他扯白头发。
他说:“你扯这个干什么?以后会越长越多的。”
我弟没笑:“不应当。你才几大,可能是最近营养没吃好。以后你就莫插手,屋里都我炒菜。”
我哥心里头的颤动又跟着甩出去。四目相对,如磁遇铁。
先动的竟然是我哥。他抓起我弟的脸就往上啃。他晓得以后反正都完了。
我弟笑。他比我哥还啃得狠,恨不得把我哥嚼着吃了。也不怕被对面楼栋的同事看到。
完了完了。
感觉到完了的第二天,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我弟那个喊师哥的,要跟他介绍对象。
12
我哥以为那个师哥最多比他大一点,一问,才晓得都要五十了。
五十了还要叫师哥?呸!我哥在心里笑那个人还真不服老。
我哥说:“他要把谁介绍给你?你们单位的吗?”
我弟正在翻菜,脸上不以为意:“他姑娘。”
我哥从板凳上跳起来:“什么?!他姑娘几大了?”
我弟继续不为所动:“二十四。”锅里的肉片开始发香。
我哥讪讪坐回去:“哦,比你还大一岁。你见过她照片了没,好看吗?”
我弟拿起铲子颠了颠锅,笑:“挺好看的。”
我哥茫然:“那挺好。解决你的事妈肯定要花一段时间,她就管不上我了。挺好。”说是这么说,但手里的蒜都不剥了。
我弟欣赏他脸上的神情:“那个姐跟我师哥都在长源呢,她还在读书。是说读的文学硕士。明年就毕业了。”
姐都叫上了?我哥把手里的蒜放下去,认真帮他分析:“那配你还是完全可以的。你不是过两年也准备调过去。大一岁也算不了什么。你们要是相互看得顺眼,可以先处着。多相处相处,毕业了工作稳定了再结婚也不迟。哈哈哈……挺好。”是不是灶台上的醋打破了。酸气冲得很。
我弟点头:“确实。我也这么觉得。”似乎在认真思考可能性。
我哥看着他,看着他丝毫不显山露水的表情。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什么名堂都说不出来。我弟朝他伸手:“盘子给我。”
我哥赶紧洗洗手跟他递盘子舀菜。
把菜端出去又回来。我哥跟个黑鸦般盘踞在门口板凳上,不知不觉就剥了大半碗蒜。想来想去还是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见个面吃个饭啊。是你去长源,还是来这儿?要是人要来屋里看看,我就收拾收拾出去,不来打扰你们了。”
我弟说:“恩,他们后天端午节过来。”
我哥脸上一僵:“哦,这么快。是来这里啊。是来这里啊。那我吃完饭就收拾一下,把东西暂时打包一下。”他有点无措。
我弟漫不经心:“不用。你住着。”他阴恻恻一笑:“你不是我哥嘛,还是亲哥,我们住一起,他们讲什么?”
我哥垂着头说:“我到这影响你们。谈朋友嘛,要的就是个空间。我一个男的,天天往你们的地盘上跑,怕不是被人笑死。我这几天先去王建哥那边住两天,等找到新的地方了,马上就搬走。”
我弟把菜全部舀好,端起盘子说:“谁要你走了?我们就到外头一起吃个饭而已。你要走,我就把你捆起,看你往哪走。吃饭了,拿两个碗。”
我哥讪讪地从柜子里摸出两个碗抽了两双筷子跟他出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弟站着舀饭,舀完先给他面前摆一碗:“吃饭。以后的事以后再讲。”
我哥牙根发酸地嚼饭。
端午节那天,我哥工地放假。他到街上瞎转,一连就转了几圈。碰到个饭店,就下意识往里头瞄一眼。好像里头就有我弟在跟人吃饭似的。
碰到个门头装修撇一点的,他就想这应该不可能。我弟要招待人,那肯定也要找个好点的地方。毕竟那个师哥也是个大领导。看到个装修高档的,就开始想陈老二有点钱迟早也是要败光了。天天高消费,也不晓得攒起来娶媳妇用。
不知不觉走了一天。到傍晚,我哥热得浑身是汗。定河水流奔腾,全在他脖子上淌。我哥灰溜溜回到家,发现我弟还没回来。
他下了碗白面条坐阳台上,对着天嗦得哗哗响。狗日的陈老二,不是讲以后要给自己补营养的吗。结果连两天都没做到。他对着清汤寡水的面想。
吃完饭他碗也没洗。扔桌上就瘫沙发里发呆。灵魂出窍没多久,就睡着了。
我弟晚上到屋时,我哥还跟条狗样睡得死沉。我弟踢醒他:“要睡到床上睡。”
我哥赶紧爬起来:“回来了?怎么样?谈好了吗?外头热不热?”
我弟笑,句句有问必答:“回来了。谈得很好,一切顺利。外头温度降下来了,有点风,挺凉快的。”眼神触到桌上的饭盆:“饭吃了?”
我哥抓起碗就要走:“嗯。我去把碗洗了。”声音闷闷的。
我弟一把抓过他的手臂:“我洗。你赶紧收拾去睡瞌睡。”
我哥抢过去:“关你屁事。老子的碗老子自己洗。”
我弟微笑着点头:“嗯,你讲的也是。爸以前就讲过,先吃不管,后吃洗碗。那你自己吃的,更该自己洗。”
我哥脸色一抖,就开始骂:“陈老二,你莫跟我提爸。老子明天就搬走。不打扰你过二人世界。你个狗杂种。”
我弟反而笑得更厉害:“嗯。你怎么发起火来了?”
我哥更加怒火中烧:“老子想发火就发火。你管得倒是宽。吃个饭一吃吃一天,晓得的晓得是去见以后的媳妇和岳父,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结一天的婚去了!你倒是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享福,我……”他一顿,才感觉到自己讲话有点不对味。从鼻中哼出一息冷气,止住嘴不说话了。埋头继续准备去洗碗。
我弟哈哈大笑,笑得又开心又狂。笑了好久,才说:“哥,你继续讲嘛。”
我哥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么笑。好像我弟从来就没有放荡不羁的神经:到外人面前,他是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好狗。不仅讲话一点疯狗气没有,待人接物都很谦虚谨慎,很客气,很平和,好有风度的一个人。就只有到他面前像条疯狗,到处乱咬人。
肯定是小的时候打他太狠了,把他哪根神经打坏了。我哥心里抖抖。他恼怒道:“懒得跟你讲。我要去洗碗。”
我弟眨眨眼,看着他灰败的脸:“哥。其实相亲的事,我当时当场就拒绝了。今天只是单独跟师哥吃个饭谈事情。我谈个屁朋友,结个屁婚。我就只肏你,这个你放心。听到没。”
我哥脸色有点难堪。心中却卸下一口气。他把碗抢过去,怒道:“你耍我?你这几天都是到耍我?你硬是个坏货!肚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些阴招,就你还国家干部?”说完又沉下来:“不过讲实话,陈熙,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我弟说:“要是我没得你这个哥,那我早就吃饭送花写信哄他姑娘去了。现在嘛,还是算了。”
我哥没看他,走到厨房洗碗:“是是是。你就对别个人心好,跟个佛祖一样。不然为什么哪个人都讲你的好?到我面前,是恨不得我没一天安生日子过。你就那么记仇?唉,也是我该。”
我弟笑笑:“你晓得就好。”
我哥自始至终没有见到过那个师哥。我弟后头也没再提他。一晃快到年底,工程也要收尾了。我哥干活有劲又不耍滑,也几乎从来不请假,大大获得了工地几个领导的赏识。有天晚上几个人叫他一起去喝酒,问他下个项目要不要又跟着一起干,就到晃市城东,交通局,翻过年是要新修个大楼。
我哥嘿嘿地笑:“谢谢陈哥。谢谢李哥。只要你们叫,我就肯定过去。”
打首的那个也姓陈的项目经理比我哥大个几岁,给我哥又开了瓶啤酒。他说:“陈进啊,我们几个是看你平时确实人蛮好,靠得住。平时市里还有下头几个县里政府里头的工程,大部分也都是我们几个来回包的。你只要好好做事,确实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