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昏迷了三天,不知上京的天都变成了另一幅模样。不过这都与他无关,这步棋下完,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他大概也想不到,能够起到如此重创敌人的效果。
可承受痛苦的哪里只有梁茂一党,他不知道自己染着鲜血倒在雨幕里那一画面给梁渊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此后整整三天两夜,梁渊眼都没阖过。
这些年,他不与梁茂计较,只因不愿兄弟阋墙,可梁茂把主意打到了金锁身上,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段时间里,他忙于政事,忽略了金锁,没想到…
是他错了,良善于在意的人而言是慈悲,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软弱。
若他早懂得,必不会让金锁受如此苦楚。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梁渊在床边坐着,正握着他的手,金锁才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望向梁渊的目光还有些迷糊。
但他还是看清了梁渊憔悴的脸色和渐渐变红的眼睛。
梁渊查清金锁的事情,吩咐手下把该交的种种证据交上去后,就一直守在金锁身边,统共话都没说几句,此刻张嘴,有些艰涩道:“阿锁…对不起。”
金锁和他提了那么多次的小殿下,他哪怕有一次当真,都不会让事情走向这步田地。金锁为了他,牺牲了太多,一桩一件都值得他说上成百上千句的对不起。
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砸在金锁与他交握的手上,霎时把金锁烫清醒了。
“太子哥哥…你别哭。”金锁紧张地想要坐起来,梁渊按住他,自己背过身去,不叫金锁看见自己的失态。
“阿锁,是我对不住你。”梁渊又重复了一遍。
金锁抿抿嘴巴,有些懊恼。真说到底,梁渊的出现是他预料不到的。亲眼所见会带给梁渊多大的冲击,金锁不敢去想。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梁渊有些弯下的后背,金锁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是…”手又垂落下来,金锁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的哽咽。
梁渊攥紧了他的手,转过身来,看见金锁眼角的泪滴滴没入绣枕里。
“太子哥哥,我好想…”睁开眼是华丽的床帐,四方的样子一如他在大梁皇宫里看见的天空,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在大梁走过的这一遭,不少书里的诗都被他彻头彻尾地懂得了。
每句未尽之言,都是他最深的隐痛。
梁渊自然明白,雀入樊笼,爱是金锁最沉重的枷。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山水间诞生的精灵,天生就该自由自在地舞。
轻柔地擦去金锁的泪,梁渊紧声道:“好。”
他会为他造就一个自由的世界,等那天到来,他再亲自接金锁回家。
不知道梁渊是如何做到的,皇帝特准了金锁回南疆。
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差不多都休养好了后,梁渊为他准备的车马物资也齐全了,怕他一路上旁人照料的不仔细,还吩咐秋月和他一道回去。
梁渊把他一直送到京外的长亭,彼时金锁攥着马车帷帘,眼中有浓重的犹豫。
他抿抿嘴,还没等说话,梁渊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笑着摇了摇头。
梁渊看他的眼神很深,其中夹杂的有不舍,也有爱惜。抬手抚上金锁的脸,梁渊轻轻道:“去吧,阿锁。”
下一句话霎时把金锁拉回了那个岁末的夜晚,梁渊也是如此温柔地望着他,和他说:“岁岁平安,一生适意”。
这是愿景,也是梁渊希望能为他做的。
金锁只带走了那枚小金锁,可他一走,偌大的太子府蓦地少了些生气,梁渊看起来好像还是以前那个太子,不过很多人心里知道,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京畿水患带出的、还有手下的人这么多年查到的那些贪官佞幸,被梁渊一点点地拔了起来。朝上每天都能看见新面孔,有的大臣偶尔留意四周,或许会发现同僚竟都换了一批。
太子妃蹊跷小产之事也尘埃落定,二皇子被关进了宗人府,皇后也被永生禁足,梁茂一党再不成什么气候。
梁渊的变化皇帝也看在眼里,为帝为业,正是需要这样的刚柔并济,才能彰显天家恩责。了却了曾经对梁渊的忧虑,再加上年初的几件事对老皇帝打击太大,深感力不从心,便起了退位让贤的心思,可还没等他思虑好,就在某个批阅奏章的深夜里,再次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