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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当年的他地却没有能力拖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到嵩城谋生,或者被调剂到随便哪地,都是同样的结局。
站在哥哥的角度,他当然希望弟弟不会被任何事物局限,希望他能够展翅高飞,所以才会萌生想要将他推远的想法。
那,站在爱人的角度呢?
他有信心扮演好这全新的角色吗?
疑窦丛生,像水下的不知名生物,在确保生存空间充足后才冒出水面,吐出的一个个气泡接二连三破裂。
“明渚,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他喃喃道,“你知道,我脾气古怪,又比你大这么多……”
“如果哪天你觉得不那么好了,我又一时半会改不掉,我们会不会……”
“不会!”贺明渚斩钉截铁道,“我怎么会这么做?我是被睁眼瞎附身了?”
他怎么会嫌弃他呢,宝贝着他还来不及呢。
“况且,”贺明渚一脸真挚,“为什么要改呢?”
“哥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做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变呢?”
“是吗?”
贺明汀有些不信地扯了扯嘴角。
贺明渚见状有些急了,表面却还不慌不忙地宽慰着他:“哥可能觉得,自己年长就应该多包容一些。”
“其实不是的。”
“哥不仅是哥哥,还是我的爱人。”
“爱人”一词正儿八经地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口中说出来有些滑稽,但贺明渚却是一脸认真,“所以我包容哥也是应该的。”
贺明汀痴痴地望着他。
正如贺明渚所说,他好像一直都在“低着头走路”:他总是动脑筋想走捷径,想带着他在乎的人脱离困境。他一直在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然而却做得很失败。
这样的失败不至于打倒他,但他似乎也没有更多勇气去探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甚至疲惫到无法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哥,你和我一起去筠城吧。”
“去了以后能干什么?”贺明汀反问道。
贺明渚握紧他的手,眼中盈满了柔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贺明汀活了近三十年,还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人还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弟弟。
贺明汀没有直接答应,而像是确认般试探着问:“你会陪着我吗?”
好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分明是贺明渚邀请他的。
随着贺明渚坚定地回应“当然”,答案也在贺明汀的唇间呼之欲出。
作文模板里有一条“万能金句”:星光不负赶路人。贺明汀也觉得言之有理,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赶路,可惜所见的星光却是少之甚少。
他仿佛常站在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被一条绳索拖下万丈深渊。绳索的一头磨破了他的双手,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一直放不了手。
那假如放了手,会如何?
贺明汀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终于找到了多年来无法松口的答案。
放手了也没关系。
许是上天有意为之,贺明汀今夜竟然一次也没赢过。
他不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出剪刀、石头还是布,都没有一点胜算。
不过好在游戏的最后他终于被幸运之神眷顾,贺明渚也选了真心话。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这下换贺明渚心虚了。当初他和哥哥阐明在何家发生的一切,对于自己受伤的部分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所以贺明汀只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不知道他所做的疯狂事。
眼见贺明汀并不打算放过自己,于是坦白从宽:“我从三楼跳下来了。”
“你疯了?!”
贺明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口不择言道:“你,你有病是不是?”
“我没有。”贺明渚委屈地瘪瘪嘴,“他都关了我好几天了,我总要自己找一条生路吧。”
他看着哥哥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化到心疼,心想你不是也一样吗,竟妄图把何尉的丑事抖到媒体那儿,想跟他鱼死网破。
他想着想着心里又涌出一股暖流,凑过去吻了吻哥哥的唇角道:“我现在回来了呀,以后都不会走了。”
贺明汀扶额:“反正你别再受伤了。”
“已经好了。”贺明渚不满他的毫无反应,又捧起他的脸深深吻着,一边吻一边嘟囔道,“哥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亲自检查下。”
贺明汀知道他想做什么,故意逗他说:“没电呢,看不见。”
贺明渚小声反驳:“不用眼睛也行。”
贺明汀还想开玩笑“你不会想在客厅搞吧”,结果还没张嘴就被贺明渚急迫地堵了回去。他们从客厅纠缠到了卧室,贺明汀被吻得晕乎了,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贺明渚的房间。
他被抱到了书桌上,桌子从未承受过如此压力,竟还因为他们粗鲁的动作晃了晃。
贺明渚扶稳了桌子,从抽屉中掏出什么东西。贺明汀见他一边索吻一边手忙脚乱拆着什么,这才知道自己为何被带入他的房间。
敢情是早有准备了吧。
然而他弄了半天还没有动静,饶是故作矜持的贺明汀也忍不住催促道:“还没好吗?”
贺明渚不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嗫嚅道:“好像太小了。”
贺明汀皱眉,下意识地想拍开桌上的台灯,但三两下没亮光才反应过来还在停电。
于是他只好伸手向下探去,穿过贺明渚被拉开的裤链摸到了一手滑腻。
他的性器硬得紧,明显能感觉到尺寸不合适。贺明汀只是包在掌心有律动地缓慢撸动了一会儿,竟又大了几分,惹得贺明渚小声求饶道:“哥,你别动了。”
“啧,你还好意思啊?连润滑都没买,”贺明汀哼笑道,“又只顾自己爽?”
贺明渚红着脸道歉,说自己太心急了。
他可忘不掉上次贺明汀被按摩精油折腾得如火上身的样子,好似被蒸发干净水分,随泪水和体液全部流失出去。
“我,我再出门买一盒吧。”
他想走却又被拽了回来,贺明汀含笑亲了亲他的眉心以示安抚。知道他这个时候脸皮薄,做哥哥的舍不得他摸着黑灯瞎火出门再折腾一趟。
“算了。”贺明汀妥协似的说,又伸进了他的裆内,亲手解下了那层束缚。
“下次不准再这样草率了。”
贺明渚仅仅是怔愣了一瞬,紧接着又捧住贺明汀的脸吮吻他的唇。
他手上还沾了润滑,贺明汀一时间洁癖发作想避开,却被死死地压着,只能被迫张开嘴交换津液。
纠缠间俩人双双倒在了床上。贺明汀猛然想起检查他身上的伤,贺明渚却抓住他的腕子,要他专心点儿。
“待会儿再看。”
贺明渚黏糊地说。
黑暗中感官的敏锐度被放大,贺明汀感觉衬衫领口的扣子被解开,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锁骨上,在那枚月牙上辗转。
衣料阻碍了探索的步伐,他的衣服被尽数脱下,吻痕一路向下,最后在肚脐眼上打转。胸前的乳粒被衔住的时候,贺明汀深深吸了一口气,舔舐咬磨的过程像剥洋葱,他感到自己在被贺明渚的每一个小动作掌控着,在一阵阵如过电般的战栗中渐渐丧失了主动权。
而“翻身做主”的贺明渚似乎还不满足于这场翻身仗的胜利,在贺明汀主动要求插入的情况下却还温柔地要求他等,只是浅尝辄止地在他腿间蹭了蹭。
贺明汀怀疑他是故意的,一面用前戏钓着他,一面又恶趣味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为防止孩子学坏,贺明汀尚存一丝理智,拒绝了。
可他势必不达目的不罢休,哼哼唧唧地小声控诉道:“哥你怎么这样?”
贺明汀气得想翻白眼:“我哪样?”
现在捉弄人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你之前对我这么冷淡,我好伤心。”贺明渚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侧,贺明汀感到起鸡皮疙瘩的同时,更想要先灭一灭体内被激得蹿高的欲火。
“你还说不想看见我。”
贺明渚咬着他的耳朵道,贺明汀心虚地捂住他的嘴。
“那我后来不是说,这都是气话吗?”
“气话我也听进去了,”见其有所软化,贺明渚再接再厉,伸手在哥哥被蹂躏得惨烈的乳粒上又是撕扯,受刺激的贺明汀忍不住又化身一只发情的母猫,逸出难耐绵长的喘息。
他知道自己前胸的皮肤应该遍布了痕迹,可在黑暗的环境他什么也看不清。贺明汀感觉每一处毛孔都像只犀利的眼睛,将自己的处境、暧昧的气氛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贺明渚的态度很明确,眼下他不要情话求哄,只要他松口答应,乖乖交出堕入地狱之门的钥匙。
贺明汀别无选择。
于是捧着贺明渚的脸,吻着他明亮的眼睛,用在得到满足前绝不反抗的强硬道:“在我反悔揍人之前,动作快点。”
他说得咬牙切齿,可说罢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不会后悔。
这次的性爱也让贺明汀心满意足。或许是包含两个人的满腔柔情,亲密无间的触碰让贺明汀全身化作一滩水。感觉被放大是,他能清晰地听见彼此胯间因猛烈的动作而激起的黏腻的水声,能听见猫用尖利的爪子挠门的刺啦声,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能听见贺明渚在他耳畔说,哥,我爱你。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不止是在床上,所以不必求证他的真心。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婚礼前的宣誓。贺明汀也反复应着,直至嗓音沙哑,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在褪去全部气力之前,他望见窗外劈过一道闪电,而真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贺明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贺明渚在他的体内播种了一股新泉。
三个月后,全国各大中小学陆续开学。而提着礼盒的程树再次登门拜访。他前不久刚从美洲回来,但已经学会面无表情地无视朋友和朋友的兄弟腻歪的行径。
“你今天居然不上班?”
“辞职了。”贺明汀摊了摊手,“今天刚离职。”
凭借多年的了解和敏锐度,程树狐疑道:“你是不是又在筹划着什么?”
贺明汀没打算瞒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程树听完激动道:“我就说嘛,学校不能没有你这种人才。”
说完又担心起来:“你别后悔哈。”
这毕竟是一件大事,听着和当年他放弃复试时被质疑的如出一辙的问题,贺明汀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不后悔。”
这时在厨房的贺明渚撒娇似的叫他过来一下,贺明汀无奈一笑,在程树的啧啧赞叹中过去察看情况,独留他一个人在客厅品味他的话。
“怎么样都会后悔,不是吗?”贺明汀说,“我只想告诉当年的自己这么做没有错。”
“现在当然也没有。”
程树转过头,窗外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洗,偶尔飞来了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上叽喳鸣唱。他衷心为朋友的决定感到高兴,知道生命就是如此,每一年在新绿的枝头上出现的鸟儿都不一样,知道人生终有离别,知道人总有不甘心,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借仅有一次的生命拼一次疯狂。
就这一次。
周末贺明汀打算到图书馆去温书,贺明渚巴巴地也要跟着去。然而俩人在就座前亲眼目睹了年轻图书管理员如何与熊孩子及其家长斗智斗勇的全程后,果断选择了掉头回家。
贺明渚出门在哥哥身后亦步亦趋,回家了还寸步不离,分明都坐在一张桌子前,却还恨不得把眼睛也安在贺明汀身上。
他写一会儿卷子偷看一会儿他哥,可贺明汀就像那出家之人,被他用目光临摹了不知多少次也不曾抬过一下头。
——只握笔在纸上刷刷写着,眼睛一眨不眨,睫毛低垂,脸上尽是认真的神情。
不说贺明渚对高考不重视,可贺明汀辞职后全身心投入同届的研究生考试让他在欣慰激奋的同时,也尝尽了被冷落的滋味。
他问在上大一的齐嘉辰他们:是不是越接近高考越没法儿静下心?
彼时几位刚从应试教育中解放的少男少女已经得知兄弟俩之间的“奸情”,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是调侃贺明渚的胆大包天。
于是齐嘉辰一听这话,立即道破天机:“确定只是静不下心?不是想打游戏,是不是又想咱哥啦?”
“滚。”贺明渚恼羞成怒,“那是我哥。”
话虽如此他还是发自肺腑认同齐嘉辰,他就是难受他哥太认真了,被冷落得激起了反叛心。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贺明汀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他一直埋头练题,直至腰酸背痛了才想要起身去续一杯咖啡,却被身旁人恹恹的神色勾起了忧心。
“怎么了?”贺明汀关切地问,“哪不舒服吗?”
贺明渚摇头,贺明汀瞧着明显不信,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没有发烧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贺明汀问,类似状况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自己高考那年也有不少人因为压力过载而请假在家自学的。
贺明渚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望见哥哥愈蹙愈紧的眉头才撒开纸笔扑入他的怀中哽咽道:“如果我考不上筠大怎么办?”
“一模的成绩不是已经超过了往年的分数线嘛?”贺明汀温柔地摸了摸腻歪在他肩上的脑袋,毛绒绒的头发手感极好,“先别想这么多,好好儿高考,后面的事够你忙活的了。”
“关关难过关关过,放心吧,还有我呢。”
贺明渚高高大大的却伏在他哥怀里,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顺势期期艾艾地提出今晚一起睡的要求。
事已至此,贺明汀纵使有了点头绪也不忍揭穿他的小心思。
确认关系后他们的确同床共枕过一段时间,午觉是相依而眠,然而一旦夜幕降临,某人的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动手动脚是常态。
贺明汀不是排斥,相反,适度的性爱会让他容光焕发。
但贺明渚年轻气盛的,一旦得逞岂是他叫停就乖乖就范的?
长痛不如短痛,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贺明渚在夜幕降临后便被禁止踏入他的房间一步。
任他如何撒娇撒痴贺明汀都毫不心软。
成年后血气方刚的青少年可谓是满腹苦水,贺明汀偶见他露出幽怨的委屈表情还会心血来潮逗一逗:“无节制的做爱等同于慢性自杀。”
贺明渚哼哼唧唧:“我不这么认为。”
“你当然不。”贺明汀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那我呢?我又不是钢铁侠。”
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贺明渚知道他有时候原则性极强,为了能在高考前偶尔讨到一点好处,只好忍辱负重地应下。
并暗暗发誓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要一并讨回来。
睡前贺明渚去热了两杯牛奶,端回房间时他哥已经倚在床头昏昏欲睡了,手上还捧着一卷厚厚的书。
他在床头柜上放下玻璃杯,俯身挑了挑贺明汀浓长的睫毛,柔声道:“哥,快喝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唔。”贺明汀迷迷糊糊地应着,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贺明渚见状心化成一滩水,这段时间贺明汀可谓是废寝忘食,连高考预备役的他都自愧不如。
他不仅紧锣密鼓地准备书面考试,还要一次次推敲面试的细节。有时贺明渚会扮演“考官”,房间变成了一方狭窄的考场,贺明汀可以随时进入状态,化身一个出到社会多年仍心有不甘的普通考生。
面前的男人眉飞色舞,连漂亮的眼珠子都发着光,唇一张一合,吐露的每个音节都敲打在他的心上,让贺明渚在怦然心动的同时,也为哥哥的勇气感到衷心高兴。
在这一四方天地的一幕只是贺明汀备考时的一个小碎片,只有贺明渚知道,他哥大放异彩的舞台无比广阔。
贺明汀暗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撑起沉重的眼皮,想侧身去拿杯子,却在半路被截胡,腕子落入一个人温热的掌心。
杯子没拿到,倒是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合着他的唇形,下一秒牙关被撬开,带有丝丝甜味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腔内!
贺明汀一下子清醒了,也被喂了一嘴牛奶,顺着他的食道流向胃管。他丢下怀中的书,当即就掐着“罪魁祸首”算账:“你特么在干什么?!”
“哥睡得太沉了,怎么都叫不醒。”贺明渚无辜地抵抗着他的怒气,压着人又亲了下嘴角,“我不想浪费牛奶,哥应该不会怪我吧?”
难道还要夸你珍惜食物不成?贺明汀气得头晕,想将他连半杯没喝完的牛奶一块儿丢出去:“赶紧给老子睡觉!”
贺明汀说什么也不愿再被嘴对嘴喂了,剩下的牛奶顺理成章地全进了贺明汀的肚子。他贴着哥哥的背安然入睡,贺明汀却因为睡前这一下惊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他恼羞成怒地揉了揉耳尖,果不其然热烫烫的,脸和颈侧亦是如此。
这哪只是生气,分明就是羞的。
方才迷糊间唇腔被侵入的感觉如同雁过留痕,莫名联想到另一种同色系的液体,以及他们在性爱时的一次疯狂……
贺明汀曾无数次懊悔自己的记忆力为何如此之好,今夜尤为苦恼。
他一晚上没睡好,贺明渚倒是精神抖擞,按时到校上学去了。
原本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却生生忍住了没缠着他哥索求,不仅仅是因为不舍得折腾考试在即累成狗的贺明汀,更是唯恐影响了今天的状态。
“贺明渚,你家长呢?”
班主任戳了戳他系歪的领带,左顾右盼道:“你是不是没通知到位?!”
“老师,这我真没办法。”贺明渚重新系好领带,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妈都在老家过来不方便,我哥又日夜兼程地出差,哪得空?”
“算了算了,那你就站队尾吧,别乱了队形。”他的情况班主任也略知一二,左右不好为难,只叮嘱两句便走开了。
今天是学校高三年级组织的“百日誓师”活动。他确实没通知贺明汀。早上换礼服的时候还遮遮掩掩地避着他,但见看见呼呼大睡的模样又放下心来。
活动流程无非是司空见惯的开幕式、各个代表发言及毕业生携手家长共跨“成功门”。最后一项被安排在了室内进行,本届高三年级人数众多,贺明渚所在的班级号又偏末,焉焉地晒在阳光下。
人群缓慢移动,终于仅剩一个班就轮到他们走红毯了,贺明渚虽然排在队伍的尾巴,但也强打起精神理了理衣领,准备成为最独特的那道风景线。
然而就在他差几步踏上红毯时,一道声音呼唤着他的姓名,在一片嘈杂中朝这个方位靠近。
贺明渚回头见他哥西装革履,一边道歉一边拨开了拥挤的人群,抱着一大束捧花大跨步向他而来——
“哥,你怎么来了?!”
贺明渚瞪大了眼,连被捧花塞了满怀也愣愣的。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回事?”贺明汀笑道,想逗着人玩儿,却见前方有老师在一刻不停地催促,就此作罢,“回去再收拾你。”
贺明渚一手抱着捧花一手挽着哥哥的臂弯,成功门近在咫尺,他却还有几分恍惚。跨过那扇简陋的门就像做梦那样,但他真切感受到哥哥同样挽着自己臂弯的手紧了紧,似是新娘的手被交给新郎的那个瞬间,周遭的一切幻化作喜庆的氛围,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与见证下款款步入神圣的殿堂。
校外车水马龙,一直走到贺明汀停车的位置,贺明渚前脚刚把捧花放到前面的驾驶座,后脚就压着哥哥在后座上亲。
“唔。”贺明汀哼了一声,鼻音含糊。他下意识抬手在贺明渚脑后护着以免他撞到车顶,奇怪分明是自己该兴师问罪,贺明渚怎么先一步欺身而上了?
“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百日誓师?”贺明渚亲着他的唇问。
“算的。”贺明汀有些好笑,弹了弹他的额头,“你以为你哥没上过高中啊?”
“这都要瞒着我,傻不傻?”
贺明汀撩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一双清亮的眼,贺明渚眨巴眨巴眼,辩解道:“我不是看你忙着备考嘛,怕因为这点儿事耽误你的时间……”
“我心里有数的。”贺明汀正色道,“而且这可不是一点儿事啊,我可不想错过了。”
贺明渚低头望着他哥认真的神色,心里的那一角空缺似乎被填补上了:他曾经固执地认为自己在贺明汀的心里比不上其他人,但这一刻好像顿悟了,哥哥只是不会用言语表达,那么他也不必执着于从他口中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只需要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就好,哥哥自有安排。
“哎,起来,”贺明汀开玩笑似的踢了踢他的小腿,“我可不想上社会新闻头条。”
贺明渚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地嗅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结果头顶撞到了车顶,疼得他呲牙咧嘴。
贺明汀见状忍俊不禁:“想在车里做坏事是不是?遭报应了没?”
“我应得的。”贺明渚哼笑,想再多腻歪一会儿奈何老师规定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外出和家长吃饭,只好施施然松开了他。
高三清明节只放一天假,贺明渚打算去墓园看母亲。这回他没瞒着贺明汀,但结果没有任何变动:贺明汀考试在即,拜托他替自己向母亲问好。
贺明渚知道他这也是想要让自己和母亲单独说说话。
他来到岚市后的每一年清明节都是哥哥带着他去的,路线也已在一次又一次往返中牢记于心。贺明渚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路边的葱葱绿绿,风拂过脸侧,他想起贺明汀曾开玩笑说:“妈喜欢到江边上散步,虽然这片贵那么一点儿,但至少她不需要走那么远了,挺值。”
贺明汀极少在他面前提及母亲,或许是怕他对当年被抛弃的怨恨还没有释怀。可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在他被接到岚市后就已经荡然无存。
贺明渚这才发现他哥把他养得多好,因此在发觉自己对贺明汀的不伦的感情时也曾心存愧疚。然而一遍遍向贺明汀道歉时他却说:爱没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然而去年他们来的时候,贺明汀站在母亲的墓碑前,说的第一句却是对不起。
“对不起,妈。”他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能接受不了。”
“我和明渚在一起了。”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依旧,毫不褪色。墓碑上除了她的名字再没有任何字符,相比周围的墓志铭略显苍白,但贺明汀不想给她留下任何枷锁。
“我……”
“我会照顾好哥的。”
贺明汀惊讶地抬眸,贺明渚同样笑眯眯地回望着他。
“就你还照顾我?”
贺明汀笑着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一时间从杂糅心绪中抽离出来,贺明渚顺势反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哪儿不能?要不是我一直监督你,你的腹肌能回来嘛?”
贺明汀“啧”了一声。
他说得不错,这两年贺明渚一直孜孜不倦地拉他去健身房锻炼,他也因此慢慢从颓废的状态走出来,恢复了从前的神采。
一支玫瑰乍现,贺明渚拉开半边外套示意这时方才藏的地方,笑道:“哥,送你的。”
刚刚他们去花店买母亲喜欢的香水百合时他多买了支玫瑰,一路上藏在外套中。
贺明汀愣愣地接过来:“干嘛?”
“你要求婚?”他的手掌拢着玫瑰娇艳欲滴的花瓣,“在这儿?不会吧?”
“不可以吗?”
贺明渚调皮地眨眨眼:“求婚这样的事,一辈子只有一次。妈也看着呢,刚刚好。”
“哥,我爱你。”
“我想和你一黑子在一起。”
他重新拿回玫瑰,想单膝下跪却被贺明汀及时扶住:清明节来祭奠的人不少,他可不想当显眼包。
于是拉着贺明渚侧身往一旁躲了躲,在他唇上吻了下以示回应:“我也爱你。”
他的眸中水光泛泛,不知是因为贺明渚的誓言,还是因为他们心有灵犀,知道除了程树以外,最希望看到幸福的便是母亲了。
他手握着那支玫瑰,就像新生的婴儿紧抓脐带那样,不舍得脱离幸福的羊水。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将孤独终老,却在另一个人的爱中孕育新生。
都说爱人是第一次自己选择的家人,那么他们有先天优势:
既是家人,也是爱人。
在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他们在树后紧紧相拥,无惧外人的眼色分享这一刻的心动。贺明汀知道自己还会在每一年的今天回到这座城市,而他不再是满心的沉闷,而是向自己爱的人分享幸福。
每年枝头的春绿都在同一时间抽芽,每一年的风都是同样温柔,而他会一直紧握着贺明渚的手,这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爱人。
六月是岚市最难熬的一个月,出门在外离了空调、在炎炎烈日下暴晒是种很大的心理挑战。到了晚上还好些,沿江一带更是惬意,凉风习习,青石砖板上遍布着不同脚印。
贺明渚成绩出分那天也是程树出面请他俩吃饭,不过这次不是在路边摊,而是岚江边上的一家饭店。
他乐呵呵地望着面前的这对兄弟:“你俩真是有两把刷子啊!”
“689!”说着转向贺明渚,“绝对稳了!”
“没。”贺明渚纠正道,“还没到填志愿的时候。”
程树“啧”了一声,拉开两罐啤酒的拉环后递过去,“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死脑筋?有你哥把关,还能出错不成?”
贺明渚听罢有点儿不自在,贺明汀拍拍他,打着圆场道:“好啦,你别再逗他了,让他好好放松放松。”
程树想辩解“我哪儿不让他放松了”,但见对方拼命地使眼色,只好宽慰道:“不逗你玩儿了,我知道你肯定能上筠大的。”
但效果好像适得其反,贺明渚只默默地抿着酒,并不作答。为了缓解尴尬贺明汀主动挑起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程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提问的是自己,玩笑似的佯怒道:“哟,你俩终于从书山题海里飞升成仙了,终于记起我来了?”
“我爸想让我常驻海外,我可不想。跟他冷战呢。”
他是真不习惯离开岚市,当年他爸打算毕业后送出国镀金也被他坚决回绝。这么多年在老爹的手下办事,看着朋友从公司进来又出去,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又因意外短短几年落魄,到如今开启新的一段人生,程树可谓是唏嘘不已。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去筠城?”
“不是还没定……”贺明汀话说到一半又打住,转头望了望弟弟,见他并无异样才改口道,“通知书到了再说吧,反正比开学提前半个月这样。”
程树不久后还要南下出差,意识到这可能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次聚餐,两人恨不得将一肚子话全敞开了聊。
贺明汀喝了不少酒,贺明渚也喝了三四罐。唯独程树滴酒未沾,负责送兄弟俩回家。
贺明渚酒量不差,成年后也常常在家里陪着哥哥边喝边看电影。此时此刻身子有些打晃但带哥哥回家还是没问题的,然而程树却以“送佛送到西”为名,一手搀着一个上楼。
贺明渚直觉他有话要说,于是将哥哥安置在卧室后便出来客厅,与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程树面面相觑,开门见山道:“程树哥,有什么事吗?”
“这个时候就叫哥了?”程树睨了他一眼,哼笑道。
“……”贺明渚一脸黑线,不知道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去和同学聚餐?”
“不去。”
“也对。”程树讽刺地笑笑,“你考这么好,去了伤别人自尊心。”
贺明渚对他的阴阳怪气简直是莫名其妙,压着火气,还用一副恳切的样子央求道,“我也喝了不少,程树哥没什么事就先请回吧。”
“知道你想和你哥单独待着,”程树说,“但你也别给他压力啊!”
贺明渚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可你哥也是啊。”
程树无奈地望着面前这个在他看来还是小孩子的青涩少年:“你怕考不上筠大,不能和你哥在一起。难道他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就让他承受全部吧?”
贺明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程树说得对,这段时间他一直郁郁寡欢,生怕够不着筠大的门槛。都说高考结束就轻松了,可他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甚至在成绩出分后也没能得到缓解。
而这样的情绪显然也传染给了贺明汀。他已经尽可能地不在贺明渚面前提及相关的事情,但总免不了突如其来的冷场,以淡淡失落的缄默收场。
毕竟贺明汀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而他还处在巨大的不确定中。
“你俩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不管我的事,但是——”程树威胁似的眯起眼,直至贺明渚绷紧了脸才弯下,竟话锋一转道,“他很在乎你,爱你。这是真的。”
“所以不用这么紧张。”程树笑嘻嘻地说,“有时候结果总不会如愿以偿,但那影响什么吗?你哥会因为不和你在一个学校就变成别人的哥哥了?不会吧?”
“不论你们发展成多特殊的关系,你在你哥那儿一直都是小朋友,何不好好行使小朋友的权利呢?”
“在接受命运的审判前,珍惜一下还能腻歪的时光。而不是成天愁眉苦脸。毕竟——”
毕竟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可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
也是最牢不可破的存在。
“话我就说到这儿。”程树耸了耸肩,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不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你是他弟弟,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愿看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俩结婚我也要坐他那桌。”
“所以相信自己。”程树掏出一串钥匙,“也相信他,好吗?”
他晃了晃这串钥匙,正是这间房的钥匙,也是贺明渚曾经耿耿于怀的存在。钥匙落在鞋柜柜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贺明渚望着程树哼着小曲儿走出了门,两人都没有说再见。
而钥匙落下的声音和关门声,也象征着他一直以来的惴惴不安悄无声息地飘远,他乘着降落伞缓缓降落,与曾经偏执地渴望爱的自己握手言和。
他在只亮了一盏灯的客厅站了许久,像一尊大理石。最后眼角干涩了才关了灯,回到房间了u,趴在贺明汀的身侧。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贺明汀迷迷糊糊地醒了,拍在他身上问:“你还不睡吗?”
“睡不着。”
“嗯?喝了酒还不困?”贺明汀晕晕乎乎地说,过了会儿才自问自答地喃喃道,“对,又没我喝得多。”
贺明渚伸手搂住他,在哥哥即将坠入梦乡之际在于才求证似的开口问:“哥,如果我没考上筠大怎么办?”
“考上哪儿去哪儿呗。”贺明汀打了个哈欠,“你还能不上大学啊?”
“那你呢?”贺明渚反问道。
“如果你没考上筠大呢?”
“调剂去哪就去哪儿。”贺明汀上下眼皮子打架,可还是大着舌头回答,“相比在快三十岁了还选择辞职考研,这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在同个城市不同学校,我们就每周见一次。”
“如果不在一个城市——”
贺明汀笑着说:“创造条件也要见。”
“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互联网又那么发达,到时你连懒不剪刘海我都能看出来。”
“我才不会这样呢。”贺明渚低估道,却默默抱紧了他哥。
贺明汀很快再没出声,可他没有睡着,而是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自嘲似的问:“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快三十岁了才上岸。”
“不是。”贺明渚毫不犹豫地否认,“你很勇敢。”
这个回答是否是正确的答案无从得知,但毫无疑问,这是接近贺明汀心中最想要的答案。
贺明渚想到先前为了刺激他,曾暗指他是懦夫,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愧疚和心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贺明汀内心的挣扎,他的逃避只不过是为掩饰伤口。
而事实证明,专注和恒心才是贺明汀的底色,在两者之前天资聪颖甚至不值一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可贺明汀想守护哥哥的脆弱,他紧紧抱着贺明汀温暖的身体,脸埋在他的发间,想要告诉他——
不勇敢也没关系。
贺明渚的录取通知和贺明汀的通知书几乎是同时到达。他们在岚市没多少朋友,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办一个升学宴,于是反请了还没出差的程树一顿饭。
贺明渚开始着手收拾行李,贺明汀则先去往岚市一趟,在大学城附近租了套房子。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居然有那么多东西是不舍得丢弃的,尤其是他们一起做的陶具,贺明渚送的领带夹,等等等等。
在岚市痛痛快快地又环城游玩一遍后他们将部分行李寄往筠城,与多年相识的房东告别,搬出了这间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出租屋。
起飞的前夜他们花大价钱住进了岚江边上的一个宠物友好酒店,安顿好手套后又出去溜达。此时还不到晚上九点,贺明渚兴奋得睡不着,于是拉着贺明汀去坐岚江的游艇项目。
这个项目在白天很是火热,傍晚则冷清得多。交涉后驾驶员同意载他们出船,恰好是最后一趟。
见贺明渚如此兴奋,像个孩子一样在船上踱步一圈,还亲手给他套上救生衣。贺明汀有些奇怪,笑他道:“怎么了?江里有水怪叫你找着了?”
贺明渚哼哼唧唧地答“不是”,却又不说具体原因。
船缓缓离开岸口,贺明汀趴在夹板的栏杆上吹晚风。驾驶员扬声提醒小心安全,他正笑着答应,背后却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了。
是贺明渚。
“复习那会儿,一道江心岛的地理题,我做一遍错一遍。”贺明渚蹭了蹭他的头发,“不懂当时得了什么失心疯,我就死磕这个知识点,一遍遍的做,一遍遍的错。”
贺明汀不语,他又兀自蹭了会儿,炫耀般略得意道:“谁知道高考真的考了,虽然只是选择题,但相当于我稳拿九分。”
见对方依然没反应,贺明渚有些急了,扳过他哥的肩膀面对自己:“你不记得啦?”
“什么?”贺明汀一头雾水,“我是理科生,这些知识早在学考后就全部交还给老师了。”
他不知弟弟是何意,习惯性地弹了下人的额头。
“你真的不记得了。”
贺明渚咬着唇,渐渐红了眼眶。
“你干什么?”
贺明汀大惊失色,无措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我,我做什么了?说带你来坐船结果没来?”
“嗯。”居然歪打正着,贺明渚委屈地伸手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贺明汀肩上,“来岚市的火车上,你说有空就带我坐这个环江游船。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
“……”还真是。
先前他说过很多狠话气话,但第一次郑重承诺,竟是这个。
“这不是带你来了嘛,我又没食言。”贺明汀边心虚地继续给他捏脖子,边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完蛋了,招惹到一个记仇的,哎。”
“就是很记仇。”贺明渚得意地摇尾巴,几乎要把“你就是宠着我”写在脑门上了。
船只不知不觉行进到岚江的标志性景观——江心岛一侧。驾驶员扬声提示:“不能靠岸停撒。”他碎碎念道:“总有人想坐船到岛上去玩……走桥上就可以了嘛!”
贺明汀扶着栏杆,晚风凉爽舒快,他眯眼看岛上亮起的一串串灯火,隐匿在繁密的绿化植被间。
“江心岛又名江心洲,是由心滩不断增大淤高而成的。但都比心滩稳定,一般是洲头冲刷,洲尾沉积。”
贺明渚在背后念着他倒背如流的知识点,有几个名词贺明汀一知半解,但却唤醒了他关于语文课的早已淡忘的记忆:
汀和渚都有小岛的意思。
江岸上是错落的钢铁森林,五彩霓虹灯此起彼伏变幻闪烁着,穿透暮色投射贺明汀眼底。绿岛被笼照在这一片斑驳陆离中,水面波光粼粼如满天星斗陨落,一切堪比仙境梦幻。
贺明渚鬼鬼祟祟地凑近,想要亲吻他的耳朵,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以及迅猛回击的一拳——
“哥。”
贺明汀挣脱束缚,甩了甩手腕,腹诽这小子还挺眼疾手快,劲儿也不差。
他虽然不介意亲热,但对于有时搞偷袭的行为还是得树立哥哥的
索吻失败,贺明渚不甘心握住哥哥的手:“哥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不打算考博。”
“不是这个!”贺明渚叫道,“当然你想考我也双手双脚支持……我是说到筠城后有打算吗?”
贺明汀狐疑:“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虽说是假设,但贺明渚字正腔圆,“如果学校规定可以在外租住,我们可以一起住吗?
“我不是不适应住宿生活,是想和你在一起。”
贺明渚眼睛明亮,正像夜幕上落入江水的一颗星星。
“我可以勤工俭学,也可以努力评奖学金,怎样都可以……但我不想和你分开。可能这样说你会觉得我矫情,但我想尽可能地利用好时间……”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虚度光阴我也愿意。”
搞什么呀?贺明汀对上他真诚的眼神,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水。
这么多年过去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八年前的贺明汀未曾设想这个一脸稚气的孩子,有朝一日会蜕变成这般模样,甚至有朝一日可能成为自己的顶梁柱——
但对他的信赖和依恋始终如一。
贺明汀点头应允:“好。”
贺明渚闻言激动地抱紧了他,眼眶微微湿润。
“哥,我爱你。”
“啧,松一点儿。”贺明汀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了,皱着眉给了他两下,却又感到莫名不真实。
或许他并不需要弟弟作为坚强的依靠,但会因为贺明渚的需要而心安。
贺明汀莫名想起几年前的那次算命经历,虽然那老头最后没告知解命的方法,但他似乎在冥冥中误打误撞找到了答案——
大事难成、众亲离散,这似乎并不是贺明汀能选择的事。
但是否重启对人生的追求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所幸他选择勇敢做自己,选择紧握爱人的手。
他们是同一江水上的洲头洲尾。时间川流不息,磨平了些许棱角,又另积淀了新的希望。天有不测风云,孰知未来是湮没还是干涸?但他们始终站在彼此一头,共同面对着新一轮的冲刷,屹立于滚滚江水而不倒。
十九岁的贺明汀正备战高考。母亲日夜咳嗽,却仍安抚下他。贺明汀一边心疼一边专心备考。迟来的关心和悔悟,殊不知命运的齿轮正在转动。
往后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三点一线的生活,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早早尝尽了辛酸与无奈。
直至一通来电的重启,击破了长达数年的麻木。
都说是他改道了贺明渚的人生轨迹,那贺明渚又何尝不是赋予他涅盘重生的勇气?
而今他更不应自纠,错失了爱与被爱的机会。
似夜深梦长,苦旅踽踽独行已久,偶然窥见对岸璨璨虹光。
所以什么顾虑统统去他妈的吧。
居安思危是胆怯者的借口,二十八岁的贺明汀靠在弟弟的胸膛想。
“我也爱你。”
爱的时候不必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