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路上,明雾见到了多少生灵涂炭,又见到了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每每看见一回,明雾就多看东离忧一眼,摇头感叹道:“你是真不行。”
到了后来,他都不说了,越来越沉默。
“若是你当初做得好一点……”
“那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会比现在拖得更久,遭更多罪,受更多苦,死更多人。”从不搭理明雾感慨的东离忧淡声道。
“陈朝沉疴已久,积重难返,救不活的。”
明雾太眼看他,便见这位陈朝的末帝一脸平静地说陈朝早该灭亡。
东离忧:“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天下分分合合,本是常事。”
明雾摇摇头。
东离忧看他一眼,“怎么你瞧着比我陈朝的末帝还在乎陈朝灭亡一事?”他自己都不在乎。
明雾顿了顿。
“早点灭亡,早日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样不好吗?”东离忧道。
“所以你做了最后的刽子手,亲手斩下陈朝头颅,取了它的性命?”明雾声音有些飘忽,尾音甚至微弱得差点让人听不清。
东离忧却笑了。
青史何名11
“小郎君,打尖还是住店?”客栈小二快步上前,从明雾手中牵过牛。
“住店,给我一间上房。”明雾一连风餐露宿小半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没有合口味的饭菜,只能靠着先前准备的干粮填饱肚子,若非在上一个镇上准备的饼子够多,这会儿他早就开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而这些年年景实在不好,天灾人祸不断,山上、水里,但凡是有能吃的东西,吃不死人的东西,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
明雾刚来时,还在水中捞鱼,那是因为山谷隐秘危险,又远离人烟,若非如此,恐怕他连鱼都找不到,只能吃野草或者饿肚子。
在捞了一上午,却只在河里捞到两条手指长的小鱼时,明雾终于放弃了在路上打野食的主意。
他总算明白为何上次准备干粮的时候那么贵,京城毕竟是京师,是都城,灾荒还没那么严重,到了其他地方,都已经看不到多少人影,这小半月中,他也并非没有遇到其他小镇或者村落,然而都是空无一人,荒凉无比。
好不容易走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一座城,还算比较大,意味着物资也更丰富,他终于可以吃上热饭了!
明雾简直感动得快要流泪。
从前天从未觉得能吃上一口热饭去这么难的事,果然是当时只道是寻常,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啊。
在美滋滋地吃了顿饭后,原本还可以努力让自己忽略的卫生问题就忍不了了。
“小二,打两桶水上来。”说话间,丢出去几枚铜板当小费。
小二喜笑颜开,“好嘞,客官稍等!”
东离忧幽幽笑着:“明兄还真是出手大方。”
明雾斜眼看他,“花你的钱,不高兴了?”
东离忧:“忧岂敢。”
明雾才不怕他,“要不是你指错路,我能在野外露宿那么久吗?”
东离忧被指责也不生气,“能相信我这个从未出过京城的人的指路,明兄难道不应该自行承担走错路的结果吗?”
明摆着说:能指望他的人,又能有多好吗?
明雾还没见过为了骂别人,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的,闻言还呆了一下。
“你也真是太拼了。”
他总算明白,东离忧为什么能做成这个陈朝末帝,要知道,想要败光家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是一般人了。
东离忧悠悠看他一眼。
不多时,小二打水上来,上房有浴桶,因而小二只是抬了两桶热水,和一些冷水,“客官请。”
明雾关上门,都开始解衣裳了,见东离忧还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的动作顿了顿,“你还不走?”
东离忧微微一笑,“明兄,我替你守过多少次夜,同床共枕多少次,现在才害羞,来不及了吧?”
明雾心说废话,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不仅搞男宠,还有喜欢看男宠上床这种奇怪的癖好!
“你走不走?”
东离忧好心提醒道:“明兄,容我直言,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我对它,比你更熟。”
早在这一路上,明雾多次白天去河边擦拭身体,为了不让人看见,都会让东离忧帮忙守着,有人或者有什么野兽来就通知他。
不是他不想晚上去,而是晚上野兽出没更多,他没那个胆子。
明雾听到熟这个字,下意识想到东离忧曾经摸过这具身体全身,不仅用它吃喝拉撒,也一定自渎过,说不定还紫微过,知道身上的所有敏感点,当即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灵魂出窍,还是先气一下东离忧。
想想东离忧之前还说这具身体他一定看得上,他便浑身不自在。
东离忧将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透着些许戏谑和兴味。
明明是同样的面容,从前天对着镜子怎得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住着另一个灵魂的身体,比曾经属于他的身体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