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抱歉,态度却毫无抱歉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明雾,似乎好奇他接下来的应对。
明雾心梗,勉强扯了扯唇角,却不想再和这个鬼说话。
他以为这鬼在糊弄他,殊不知,鬼魂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确实有个心愿来着,只是忘得太干净,这心愿具体为何,已经记不得了。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鬼魂闲闲看他,语气悠悠道,“阁下态度真诚不似作伪,你说愿意将身体还给我,我自是信的。”
“想来定是苦于无措,阁下才无法将身体归还。”他十分体贴道。
明雾连连点头,就是这样,若是有办法,他早便将这身体还了,他也还是更习惯自己原来的容貌,虽比不上这具身体,却也独一无二,是属于他的。
“这个好办。”鬼魂淡淡看向他,神色淡定道,“你无法归还,不过是因为你在我死后,趁虚而入,占据了身躯,若想归还,别的也不必做,那便再死一回吧。”
明雾:“……?”
“你面前便是溪流,只要面朝水中,不出半个时辰便能使魂魄脱离肉身。”鬼魂还好心指点他去死的办法,实力讲述如何从物理意义上让魂魄离体。
明雾逐渐面无表情。
鬼魂轻飘飘地将要明雾去死这话挂在嘴边,看向明雾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些许看好戏似的期待。
“怎么,你不愿吗?”鬼魂似是从明雾的沉默中明白了什么,好奇问。
废话,谁愿意去死!
“可是方才,你可并非这般说的。”鬼魂微垂眼睫,神情举止间皆透着一丝无辜,仿佛在提醒明雾,愿意将身体还给他这种话,可是明雾亲口说的。
明雾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大人记错了,本人自私自利、无利不起早、从不将道德伦理放心上,那般深明大义,大公无私的话,绝不是我能说出来的。”
他甩了甩袖子,装模作样地表示出他只要没有道德,就绝不会被道德绑架的决心。
什么愧疚,什么不想占据对方身体,都见鬼去吧。
他就是用了,就是占了,这鬼若是有能耐,今日便杀了他,他也认了,杀不了,那就是他命不该绝,这具身体为他所用,也是天意如此。
鬼魂定定看了明雾半晌,面上却并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怒不可遏,反而眼底的兴味更浓,抿唇一笑道:“有趣。”
“天下间卑鄙下作、厚颜无耻之人不计其数,如你这般直白又坦然的,倒是少见。”没有记忆,但许多常识和潜意识还在,他想,即便自己没有失忆,也一定会对明雾感兴趣。
明雾看着他微微皱眉,语气疑惑,“你似乎看起来越来越红?”
他原本以为那是朝阳的映照,可渐渐却觉得不对,那鬼魂给他一种浑身都裹了一层火焰,仿佛正在燃烧的感觉。
鬼魂神色淡定,仿佛自己不过是说了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我是鬼,身处阳光下,自然会被阳光灼烧。”
那你还不躲?!
“你疯了?!”明雾心头一紧,再看那鬼魂,只觉得对方身上那层赤红,当真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仅仅远远看着,便从身体疼到了灵魂。
而那鬼魂竟然在这样的灼烧中和他你来我往,插科打诨?
明雾都不知道,应当叫对方一句疯子,还是叫他傻子。
他连忙看向四周,目光落在某处,那里生着一棵棕树,明雾快步跑上前,折了几扇棕树叶,这玩意儿有韧性,掰断它费了他不少功夫,本就没好的手掌又被尖锐刺手的枝条弄得雪上加霜。
鬼魂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明雾的方向。
他看着明雾匆匆忙忙帮他找能遮挡阳光的东西,看着明雾为此双手磨伤,看着他着急走来,将棕树叶挡在自己头顶。
明雾庆幸自己如今用的是这鬼的身体,若是他自己的身体,此时要给这鬼遮阳,怕是还要累上几分。
“你不知道怕,不知道痛吗?”明雾瞪着他。
鬼魂仿佛没听到他的质问,他只是定定看了明雾片刻,即便是同样的容貌,他也能敏锐分辨出对方与自己的区别。
都说人鬼殊途,自己才刚让这人去死,这人非但没想消灭他,甚至还想救他。
他勾了勾唇,“有意思。”
明雾……明雾发誓,若非是人类也碰不到鬼,他非要将这鬼揍趴下喊爸爸,他没被淹死,却快要被气死了!
三日后
平安镇上,一个身形单薄,面带病容,脸色发黄的青年走在街上,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麻布衣衫,走在街上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街上到处都是难民一般的百姓。
一路走来,就没见着身上没有补丁的。
唯有这青|天|白|日,艳阳高照,青年却撑了一把大黑伞,在这街上尤为明显,叫人多看几眼。
众人也只当他是体弱多病,不便见风和太阳,天下动荡的年间,也无人为了这一星半点的好奇心和陌生人搭话。
青年走进茶寮,找了处阴凉不见阳光直射的位置坐下,“掌柜,来一壶茶,一盘点心。”
青年收起黑伞,露出全貌,原是明雾给自己化了个妆,如今的他,和原来的模样只有三分相似。
鬼魂跟着在位置上坐下,在场所有人却都未瞧见他的存在,他们看不见他。
这是他们出了山谷之后发现的,似乎因为明雾占据了鬼魂的身体,于是才能瞧见鬼魂。
知道这一点后,明雾心里简直日了狗了,强买强卖一具身体不算,他竟然还强行买一送一!
且这鬼还和他绑定,他走到哪儿,这鬼便会跟到哪儿,想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