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来寻问:“难不成你觉得,他的心理问题,是我造成的吗?”
许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不自觉地攥成拳:“你说呢,沉来寻?”
沉来寻定定地看着他,那眉眼像极了宋知遇。忽地,她轻声笑了笑:“果然,你都知道。”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许恒却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他们之间那段荒唐又短暂的纠缠,他知道了那些隐秘又不堪的情感。
许恒的无声等同于默认,沉来寻垂眸,淡淡道:“所以,你现在让我回国,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许恒:“说实话,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事情是因你而起,也只能由你来解决。只要能让他恢复正常,其他的……都不重要。”
沉来寻似乎觉得可笑:“都不重要?”
她语气依旧,许恒却听出了一丝嘲讽:“你该知道,是他把我送走的,我听了他的话,顺了他的心意,离他远远的。现在你却告诉我,他因为我而有了心病,让我回去。”
沉来寻带着笑容,目光却沉沉,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更没有温和的情感,看得许恒心头发毛:“我的生活,我的想法,是不是也不重要?”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直击人心,而许恒一直以来的顾虑也就是这个。沉来寻不是一件物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初将她一个小姑娘丢到国外,现在又因为宋知遇放不下而接回来,实在是不讲道理。
可是周遥的话又盘旋在耳边。
他焦躁地喝了一大口水,无奈地说:“对不起,来寻,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回国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要……”
许恒说不下去,他很清楚宋知遇就是没有放下,反而越来越执拗,这份感情像是在他心头生了根发了芽,七年过去,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砍掉树是没有用的,得连根拔掉,可这根就长在心上,难道让人剜心不成吗?
要想解决问题,只能让沉来寻回到他身边。
可沉来寻不愿意了。
当初是他亲手推开她,两次。她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和无畏,这次,她不愿意了。
许恒长叹:“你先回去看看吧,我也只能找到你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
“父亲。”她轻声重复这两个略显讽刺的字眼。扭头看向窗外,精致的侧脸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并未柔和半分,瘦削的骨骼清冷又倔强,“你来找我,他不知道吧。”
许恒如实道:“没告诉他。”
沉来寻勾了勾唇角:“如果他并不希望我回去呢?”
许恒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不希望?”
沉来寻说:“那不如问问他。”
许恒愣住:“什么?”
只见沉来寻动作毫不迟疑地给手机开锁,拨通了宋知遇的电话。许恒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电话拨通了。
他不知道沉来寻要说些什么,等待忙音的那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宋知遇接通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开口,隔着屏幕许恒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愕然。
沉来寻说:“爸。”
电话那头宋知遇的呼吸都似乎沉重了许多,声音也略显不自然:“来寻。”
沉来寻低垂着眼眸,完全看不清神色,她问:“在做什么呢?”
宋知遇说:“在家,怎么了?”
沉来寻笑了笑:“没什么。”
她开了免提,许恒在一旁,听宋知遇撒谎伪装,听得一清二楚。
宋知遇:“你……”
“最近身体还好吗?”沉来寻截断他的话。
宋知遇说:“……挺好的。”
许恒垮下脸,好个屁,人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能叫好吗?
沉来寻看了眼许恒,又问:“那天和尚青出去,他没让你喝酒吧?”
宋知遇说:“没有,你不是叮嘱过他吗。”
许恒的脸跨得更厉害了,原来不是乔尚青灌了他酒,是这个人自己发疯买醉,喝到胃病复发不省人事。
宋知遇声音绷紧了些:“你们……”
“爸。”沉来寻再次截断他的话。一个字让宋知遇瞬间无声。
沉来寻抬眼,直勾勾地看向许恒:“要我回去看看你吗?”
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
许恒死死地盯着那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爸爸”两个字扎眼醒目。沉来寻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没有不安,亦没有期待。
电话那头的宋知遇却道:“我又没出什么事儿,你工作忙,不用专门跑一趟。”
语气自然,和天底下所有体恤子女的父亲似乎没什么两样。若不是许恒见过他那副颓靡的样子,就真要相信了他的这番鬼话。
而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沉来寻为什么要给宋知遇打这通电话。
她早就料到了宋知遇的反应,这通电话是打给许恒听的,让他清楚,一直在推拒的人是宋知遇,一直在逃避放弃的人,也是宋知遇。
沉来寻结束了话题:“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宋知遇说:“你也是。”
沉来寻挂断了电话,望向许恒的目光平静无比,却又似乎隐隐带着嘲讽。
许恒如坐针毡,想说什么,却好像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终于,他低声道:“走吧。”
沉来寻起身去前台结账,许恒站在街边等她,点燃了一根烟。
海港城市,四月夜晚的风吹过来,仍然是有些冷的。烟没抽完,沉来寻就走了出来:“叔叔住哪家酒店?”
“不远,就在附近。”许恒掐灭了烟,指了个方向,“我走回去就行。”
沉来寻说:“我回家也要往那边走,一起吧。”
许恒自然是应下。
沉来寻将手揣在大衣兜里,说:“上一次和叔叔一起散步,还是在g市。”
回想起往事,许恒微微笑道:“嗯,抓到你偷偷跑去酒吧,为了不让我给你爸打小报告,非要请我吃饭。”
沉来寻也笑起来:“你没告诉他吧?”
“没有。”许恒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或许是刚刚已经聊完了最沉重忌讳的话题,所以现在聊什么似乎都不过分,也都不再难以启齿。
许恒随意问:“所以那时候,你说什么喜欢夏瑾的话,也是骗我的了?”
沉来寻挑眉:“当时没看出来吗?”
“完全没有。”
“那看来我演技还不错。”
“一直以来都很好。”
沉来寻笑着没说话。
酒店确实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你怎么回去?”许恒问。
沉来寻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
许恒说:“行,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好。”
该离开了,可许恒却站着没动,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沉来寻带着浅淡的笑容,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像是无声地告别。
许恒是彻底死了这条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没出数步后又突然被沉来寻叫住。
“许叔叔。”
许恒回身看去,女孩儿……不,是女人了。女人站在路灯下,身后暖色的灯光照得她发丝都微微发亮,而她的目光平静,眉眼淡然。
“请您转告我爸爸,我这几年太过忙碌,等工作稳定下来,有空就回去。”
许恒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这究竟是用来应付他的话语,还是别有深意。待欲细问,她却已经率先一步离开,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唯独留下一道单薄的背影,坚定又笔直。
……
“这摆明了就是应付你的客套话。”周遥在听完许恒的复述后得出结论。
许恒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揣摩,也是越想越觉得沉来寻这话就是在搪塞他。毕竟医生哪有不忙碌的时候,医生是全天下最忙碌的职业。
许恒叹了口气:“她说得也对,就算回来也于事无补。羊毛出在羊身上,问题出在宋知遇自己身上。”
周遥已经回芬兰,她说:“那这些话,你还准备告诉宋知遇吗?我走的时候,他状态不算好。”
许恒无奈:“不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遥赞同,并表示现在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许恒多费心盯着他一点。
许恒虽然应下了,其实也明了并有没什么好盯着的。现在的宋知遇,在外人来看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身体健康、精明能干,只是话更少了些,人更淡漠了些。
可许恒是见过沉来寻在的那几年里,宋知遇如沐春风的模样的。没了沉来寻,宋知遇也就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说起来好像并不会影响什么,毕竟世界上比他宋知遇过得惨得人多了去了。
但许恒和周遥作为他的朋友,不希望他就这样郁郁寡欢地把剩下的半辈子过完,所以都尽可能地去帮他。
只是经历过这趟堪称一无所获的法国之旅后,他们都意识到沉来寻好像也不能,也不愿意去做些什么了。
唯一能够改变宋知遇的纽带被宋知遇亲手切断,现在他们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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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来寻:从前的沉来寻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钮祜禄……不好意思走错片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