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知是他问得可笑,还是她活得更可笑。
这些年晨昏梳妆,天色将明,抑或天色已晚,镜中世界燃起若远若近的幽黄灯火,南婉青偶尔也会恍惚,对座的容颜熟悉又生疏,一时是芳华绝代的美人,一时是面目全非的怪物。
“我不喜欢,我都不喜欢。”
宇文序闻声便回了神,只见她怔怔落下泪来。自从南婉青伤了容貌,哭闹皆是常事,宇文序虽哄得惯了,她一哭仍是手忙脚乱:“哪儿不好?眼睛又疼了?”
南婉青摇摇头,言语哽咽:“我不喜欢……”
宇文序忆起前时随口一问,只当是他的粗陋笔墨惹人厌烦,忙把怀中书稿往地上一扔,生怕她看了又闷着气。
“怪、怪我,是我不好,擅自作了荒唐戏文,不知你的兴致,又劳你病中费心。”宇文序道,“你的话我都记着,我改,我都改了。今夜便动笔,只写你喜欢的,明日拿来给你瞧。”
南婉青听了这话,更是泣不成声。
“青青,我……”宇文序眼见如此,无计可施。他想着替她抹泪,又怕亲近之举引人恼怒,想着哄劝开解,然拙于言辞,情急之时越发理不出一句软话。
宇文序抓起一把象牙折扇,狠狠砸去满地狼藉纸页:“这些混账东西,叫人撕了烧了,给你解气。”
到底是多年横戈跃马的身手,他胡乱一掷,又气又急,那绢扇象牙骨登时四分五裂,破碎细长的惨白色,一如公堂之下纷纷飞落斩立决的令签。
“那书不好,我也不好,都是我的罪过,平白惹得你伤心,我、我再不写了。”
“青青,怪我,是我的错。”
幼时孤居南府,素日行走,偶有磕碰跌倒,逃不过一句叱骂。如若两手空空,便是“不长眼的东西”;如若捧了物什,无论要紧的不要紧的,那东西摔了坏了,便是啐上叁两日的“扫帚星”和“赔钱货”。
尔后出聘宋府,名门望族常有往来,那日是太师家小孙女的生辰宴,小女娃儿粉妆玉琢,怀里抱一只大红玛瑙鲤鱼,活似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宝珠龙女。她抱着红鲤与孩童打闹,约莫玛瑙石沉重,晃悠悠跌了一跤,大鲤鱼脱手,摔了一地零乱碎红。
各家女眷无人怪罪,反倒笑骂地底有死王八,一个二个都作起戏来,踩了平整砖石好几脚,哄得女娃娃止了哭,少夫人又给她一柄木如意,一众孩童便欢喜玩闹去了。
那一尾支离破碎的红鲤鱼,游入少女年华惨不忍睹的旧事,可惜终究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告诉她地里有一只死王八。
“这就叫人收拾了,都烧个干净。”宇文序方欲起身唤人,南婉青却拽了衣襟,闷头扑进他怀中。
宇文序一下不妨,才将人扶稳,便听她抽抽噎噎说道:“我、我……”
“我只喜欢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