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今应道:“尚可,若有娘子陪着更好。”
黎灵鸢弯起眼,“今晚我定然会陪你一起睡,昨夜我去要回了玉牌,早晨在凡间店家买了吃食,衣裳。”黎灵鸢将衣袍与玉牌都放入阵中,巳今接过,穿好衣裳后将玉牌挂在了腰间。
黎灵鸢只是随意买来了套成衣,竹月色交领袖衫,衣襟右掩与领边和袖口带着绣着浅淡花纹的浅灰缘边,巳今穿起来倒是适合。
在万法宗时黎灵鸢并未特别在意过他的衣着,毕竟全宗弟子与长老穿的都是与其所修法门相应的统一道袍,身为以阵法见长的万法宗的老祖,巳今所穿是与她相同的白色阵修道袍。
黎灵鸢见他穿这衣裳显得格外清隽俊美,莫名幻想起巳今穿着宗门中银红色的媚修道袍的样子,本就足够勾人的他怕是会更加摄人心魄,如若巳今以媚修姿态在宗内现身,怕是全宗上下学媚修之术的弟子要翻几番了。
“有时我还真想将你藏起来。”黎灵鸢叹道,但也只是想想,她还是破了空水阵,将巳今从阵中放出。
在四方的小院里,池中锦鲤游动,上空朝阳照耀,庭院花草繁盛,巳今没问他们何时回到人间,这里又是何处,只道了句:“辛苦娘子。”
“不辛苦。”黎灵鸢牵着他进了宅院的正厅,桌上摆着各色菜肴,她怕巳今吃不惯,只买了些清淡小菜,巳今的长发不似从前那般黑亮柔顺,她还买了道蒸鱼,民间说鱼肉养发,也不知真假。
巳今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细嚼慢咽地吃着她买的饭食。连吃饭也是这般赏心悦目,黎灵鸢看他看得入神,直到他吃完了还在呆望着他,被巳今一把抱起,才慌忙抱住他的脖颈,“做什么?”
“外面阳光很好。”巳今抱着她坐在庭院的藤椅上,抬眼直直地望向上空的太阳。黎灵鸢看到他眼中倒映着太阳的轮廓,却没有映出太阳的光。
“就连太阳光辉也会暗淡么?”黎灵鸢小声嘀咕道。
巳今的视线转向她,“阳光自然不会暗淡,只是人却易被脏污侵染,我为保人族而除妖族,为躲因果辟无光妖境,可叫黎儿失望了?”
他眼中藏着数千年的过往,望向她时总会压得她呼吸一窒,连阳光都不能照亮那漆黑的深重,尽管如此,黎灵鸢还是直率地迎着那双眼,“我去过启亡山,那里葬着无数修士与大妖的尸骨,有数万的石碑土坟,若你不出手将妖族驱逐,人与妖怕是会无止境地斗下去,直到赶尽杀绝才罢休。知道了中断那场大战的前辈就是你,我哪里会失望,喜欢还来不及。”
腰间的手臂环得紧了些,巳今喃喃道:“念念无住,离因果断情欲,喜怒摒弃于心,磨灭人性方可得道,若心如死灰,通天修为于我何用,世间生灵又与我何干。我终于明白,在这与娘子相伴的当下,才是为人一世应当珍重的感受。”
“可喜可贺,郎君总算想通了。”黎灵鸢亲亲他的侧脸,从他怀中跳下,拉着他走出院门,“我们去街上看看。”
巳今被她拽着跑起来,衣带与长袖都被带起的风吹得飘扬,从僻静的院落一路行至嘈杂的人声中,街上热闹拥挤,黎灵鸢灵活地穿行其间,速度虽快,也未叫他的衣角沾到行人半分。
过了一道小桥,行人渐渐少了,黎灵鸢的步子也慢下来,回头望着巳今,“还未与你说,我离开妖界时放走了元施他们,可会引起什么乱子?”
巳今理好她有些散乱的发髻,说道:“会,但你放与不放,以那狐妖如今修为都不会被困太久,离开妖境只在早晚而已。”
“那时元施给我这个,说是以降骨术可防狐妖作恶。”黎灵鸢拿出骨笄,巳今只粗看一眼便将其折断,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了,对她说:“这不是妖骨,是兽骨,其上刻文是咒,却不是降骨术之咒,倒像是追踪术的咒文,娘子往后可不要随意收他人给的东西。”
黎灵鸢看着地上的碎末,心情低落了几分,她本就不常与人打交道,也极不善辨明他人皮囊之下是真心或是假意,可这次竟上了元施他们的当,放出了可能会为祸人间的大妖,实在惭愧。
巳今拍拍她的背说道:“万事自有定数,凡界人妖纷争,飞升上界后还会起事端,檀妖修成妖神仍嗜杀成性不加收敛,无光妖境终有毁坏之时,凡界与上界壁障也会崩塌,或许有一日天道溃灭,会收回世间灵气,仙与妖都不复存在,既然终有湮灭之日,一切都是必然发生,娘子无需忧心难过。”
“你说这话来安慰我,倒让我觉得心情更复杂。”黎灵鸢转头去望路边的杏树,故意不看他。
还没走出几步,午时的鼓声便敲响了,桥下的商船开始往来通行,站在船上的卖家吆喝着,桥边的买家在讨价还价,黎灵鸢想起此地的午市会开放水路,商船会运来许多异国的奇珍,登时也顾不上旁的,拉着巳今去看商船的货物。
如今他们只是一对生活在凡间的寻常夫妇,妖魔之事便留着让那些大宗门派烦恼好了。巳今从前作为今安道君背负的已经够多,往后她与巳今只有短短数十载的余生,而这数十载不知不觉又少了半日。黎灵鸢挑选着商船上的珠饰衣料,想着一会儿午食该吃些什么,实在无暇为天下担忧。巳今瞧她心情好转,嘴角也沁着些笑意,许多过路人无意间瞥向这对夫妻时都惊其美艳,为之驻足片刻,默默感叹,可惜要为生计劳作,没能仔细欣赏,便又投身忙碌,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