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日晞在隔天清晨便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在她进去后亮了好几十个小时,方巧欣上了一个上午的班,实在不放心,便请掉了一个下午的假衝回医院。沉家三人彻夜未眠,每个人都在等待结果。他们多希望能看见那道铁门赶紧打开,然后沉爸爸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她会復原得很快……却又多不希望它打开,不希望看见沉爸爸悲痛着已然有了年纪的脸,告诉他们关于日晞不幸的消息……
百分之五十的未来。她也只能默默祈祷,坚强的日晞能够撑过来,做她那些这十九年来一直不敢放手去做的事。
「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有些担心地侧头望向她,沉雁书见她已经张嘴打起了呵欠,心里不禁有些内疚了起来。她昨天在这里陪他到了半夜才走,一定都没怎么睡吧?
「你不累吗?」再度打了个呵欠,方巧欣的确是有些倦了,但她想起他可是这整体下来完全没有休息的……要不要紧啊这个笨蛋?
「我睡不着。」闻言,他摇了摇头,苦笑。「睡一下吧,手术结束我会叫醒你的。」拍拍自己空着的大腿地方,他笑笑地脱下了自己身上外套,得瑟的模样像是在说:这里可是你的专属位置喔。
见他这般,方巧欣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这是非常时期,况且自己也确实很累,便也就真的趴了下去。
「睡吧。」轻轻为她披上外套,他微笑低语,彷彿是催眠般的温哑嗓音,「对不起,害你跟着我受苦了……」
听他这样说,她闭着眼睛,喃喃地反驳了句「才没有」,便被浓厚睡意给深深拉进了梦乡。
并不是那样的。因为她爱他,所以才想更瞭解他,想包容温暖他所有的孤单和悲伤。
明明他总是笑得那么灿烂,可是有好几次,她都觉得……他的心在哭泣。
所以……更希望他能够快乐。
就算要她,永远的离开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游荡,身旁不断有人经过耳语,而他温暖大掌自始自终都轻覆着她的头,像是希望能给她安心的力量。
而她真正醒过来,是源自一片扰人的嘈杂人声。
潜意识地感觉是沉日晞的手术结果出来了,于是她忙睁开了眼坐了起来,果真是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往手术室的门口望。铁门缓缓打开,而发现她醒来,沉雁书只笑笑拍了拍她的头,眼里却透出了一丝不安。
然而,当沉爸爸穿着防菌衣走出手术室时……身后铁床上女孩的脸,却是被白布给盖着的。
沉父的表情里写满了颓丧和悲慟,那张佈着皱纹的脸,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他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像是不愿意再说话。而眾人看着他的表情,一颗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她心头猛地一颤。日晞是、那么坚韧勇敢的女孩……
「沉小姐的心脏……在手术进行到一半时,就停止了跳动。」沉父身后的医生垂着脸,抬眸覷了他一眼,然后是颤巍巍地开了口,「我们努力抢救过,她的求生意志也很坚强,但还是……」
后面的话他不忍说完。而赵芳琳猛然衝了上去,崩溃似地抓着白布便开始大声哭喊:「日晞!日晞!……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宝贝,我不相信……」
沉雁书面无表情。他只呆呆地缓缓走向那张床,伸手慢慢掀开了白布,那般失神空洞的模样,好似他对一切都已置若罔闻──铁床上女孩的脸蛋依旧那样清秀瘦弱,只比从前又更苍白了些,彷彿她只是睡着了,不久后便又会醒过来唤他一声「大哥」……
然后医护人员上前把赵芳琳拉开,将女孩重新完好地盖上白布,推离了他们视线。
他怔怔愣在原地,静默地望着铁床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一下子心痛得像是被抽空了。
怎么可能。他妹妹怎么可能死了。这一定是梦,一定是假的。
她昨天,明明对自己说了「一定会活下来」的──
「雁书……」方巧欣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想给他些安慰,自己却哭得稀哩哗啦的,「雁书,你不要这样……」他的表情让她心好痛,那种哭不出来的悲伤……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待他们?
沉雁书低头望向她,明明想像以往那样伸手拍拍她的头,然后笑着说没事的我很好。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好像彻底失去了表情和声音,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口。
馀光瞥见沉言华和女孩一前一后步履蹣跚着离开,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轻声开口吐了一句:「回家吧。」
回家吧。他这样说。
赵芳琳一直哭喊着,情绪激动得几欲昏厥,而沉父没有说半句话,只搀扶着她一步步踏步走向电梯。
沉雁书没有哭。他只是毫无情绪反应地和方巧欣缓步往前走,整个人像是已经麻木了。
只能不断不断的欺骗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沉院长!」
抢在他们搭上电梯前追了出来,一名护士急急地拦住了他们,一下子六双眼睛全往声音来头望了过去。「这是、刚刚从沉小姐的枕头下找到的……」说着,她吶吶地递出了张被折得十分整齐的信纸,白纸外还隐约透出了写过字的蓝色墨跡。
所有人一下子都愣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后是由站在离她最近的方巧欣接过了信纸,却又马上被赵芳琳给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