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杏一边哭,一边闷头朝前跑,快要跑出湛园的时候,脚下一拐,又沿着上次那条小岔路口跑去了紫玉竹林,她不想叫祖千秋和豆蔻看见她哭的狼狈样子,省得他们担心。
说来好笑,她哭其实不是因为与黄澄澄争执,而是因为江过雁。
嗨呀,真是没出息,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沮丧到如此地步。
可她今日与丁香打了个照面,从里到外比了一番后,总觉得自己好似输了一筹,心中不由懊恼又难过。
索性,紫玉竹林静谧清幽,她躲在里头哭了个痛快,手揪着地上的青草,不住咒骂:“江过雁,你这个挨千刀的臭男人!我祝福你和丁香颠鸾倒凤的时候阳痿早泄!然后丁香再背着你和姬晏乱搞!给你戴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她的动静引来了狸奴,它四肢着地站在一旁,两只鸳鸯瞳不解地看着小红杏,半响,歪头“喵”了一声。
小红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玉无瑕养的那只猫咪。
她悻悻丢开手中杂草,问:“你怎么老是在这片竹林转悠?”
“玉无瑕的院落不是湛园吗?你怎么不去湛园住?”
猫咪不会回答她,抬起一只猫爪,伸出粉舌舔了舔,“喵喵?”
小红杏觉得它姿态婉妍可爱,不禁学了起来,跟着趴在地上,抬起一只手,放在嘴巴前,碍于她手心里都是泥土,她索性伸出舌头舔手背,嗲声叫:“喵呜~”
猫咪诧异地盯她,又抬起猫爪挠了挠耳朵。
小红杏也效仿着做,自个儿把自个儿逗开心了。
玉无瑕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这一幕,小红杏没形象地跪趴在地上,一会学猫叫,一会手握拳头蹭耳朵,又纯又媚,色相妖惑,仿佛一只藏匿在山林中修炼成精的猫妖。
猫咪耳朵微动,听见他脚步声,侧头朝他望过来。
小红杏顺着它视线转头,脸若银盘,杏眼半睁,泪水涟涟,嘴唇微张,粉舌半露,玉无瑕不由想起她刚才舔手背的轻佻动作。
他面色泰然,放在身侧的手却神经质地微微蜷缩,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之前抚摸小红杏头发的柔顺触感。
“喵喵~”
猫咪瞧见来人是他,撒欢朝他奔来。
小红杏哭得昏头昏脑的,也跟着爬了一段,觉得膝盖被泥地磨得很疼,立刻停下,这才回神,仰头看向玉无瑕,一脸无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是她这个做客人的,未经主人家同意,到处乱闯,现在反倒气定神闲地来质问他了。
玉无瑕不免觉得好笑,“夫人又为何在此地?我原以为你早已归家。”
小红杏皱鼻“哼”了一声,扶着一旁的紫玉竹爬起来,又连忙拍走身上的竹叶泥尘,“我要是哭着跑出你的湛园,我看啊,碧虚公子可就要摊上事了。”
“哦?”玉无瑕挑眉道:“愿闻其详。”
小红杏神气道:“我家夫君是个护短的,他若是知道我在湛园受了气,他定要亲自出马给我找场子。届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玉无瑕语气无奈:“那在下还真是无辜受牵连了。”
“你坐山观虎斗,也是帮凶!”
说到此处,小红杏气哼哼地抬脚踹他一下。
玉无瑕没躲,挨了这么一下,看见她面上泪痕,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丝帕递给她,“擦一擦。”
小红杏接过,结果,她手都是脏兮兮的,丝帕一到她手中,压根不能用了,她只好拿来擦手。
猫咪绕着玉无瑕喵喵叫,似乎有催促之意,小红杏低头去瞧猫咪,却不经意看见玉无瑕脚边放着的木桶鱼竿等物,好奇问:“你要去做什么?”
玉无瑕蹲下身,伸手去抚摸猫咪的脊柱:“给狸奴钓鱼吃。”
猫咪舒服地昂头眯眼。
小红杏拍手道:“我也要去!”
玉无瑕看她兴致盎然,心中觉得她委实可爱,刚才还在席间与黄澄澄等人吵到哭鼻子,现在就有心情随他去钓鱼了。
他将木桶提起来,站直身道:“好。”
玉无瑕带她一道去后花园的池塘,小红杏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拽着玉无瑕袖子说话,猫咪跟在他们脚边跑。
“夫子,你喜欢上午我唱的《十八摸》吗?”
玉无瑕沉默一瞬,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坦言相告:“……不喜欢。”
小红杏停住脚步,拉住他手腕,逼迫玉无瑕也跟着停下,她不满地瞪他,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因为刚刚哭过,眸色更加明亮:“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唱得那么好听。”
玉无瑕失笑:“敢问夫人喜欢听我上午弹的《渔樵问答》吗?”
小红杏撇嘴:“不喜欢。”
玉无瑕含笑追问:“为何不喜欢?”
小红杏拧眉,不假思索地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这么多缘由?”
“既如此,夫人又何须问我?”
小红杏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摸了摸鼻子,认输道:“好吧。”
“我虽然不懂瑶琴,但也听得出来你琴技高超,只不过嘛,调子太沉闷无聊了,我听着只想昏昏欲睡。”
玉无瑕接着往前走,朗声道:“那首《十八摸》歌词露骨,曲调艳俗,我亦无法欣赏。”
小红杏好奇追上去:“那你为什么能耐心听下去?我原以为你会中途愤而离席,或者将我赶走呢!”
玉无瑕无奈地睨她一眼,心道,她果真是故意为之,嘴上却不点破:“世间万物,存在总有它的道理,我无法欣赏,总会有别人能够欣赏。”
跟他聊聊天,小红杏都觉得心境开阔不少,她雨过天晴,嫣然一笑,问:“夫子,那我和丁香姑娘,谁更漂亮?”
这个问题可谓问倒了玉无瑕,他没有出声。
小红杏又换了个说法:“你喜欢丁香那样体质纤弱的美人?还是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这种类型?”玉无瑕不解,转头看了小红杏一眼:“哪种类型?”
小红杏停住脚步,叉腰,一只手从胸口滑到后臀,一道s曲线毕露无遗,她语气骄傲:“胸大腰细、前凸后翘。”
玉无瑕咳了咳,不好再直视小红杏,想了想,道:“……你对自己的认知似乎有误,腰细一词,并不符合你。”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何意?”
玉无瑕回想自己抱过她两次腰肢的经历,斟酌字眼,道:“夫人腰间似乎颇为……丰盈。”
“……你这是在隐晦地说我腰粗、有赘肉?”
小红杏不敢置信,又气急,语气都不自觉尖了起来:“是这个意思吗!”
玉无瑕眼睛飞快眨了眨,挽回道:“……也不算有很多赘肉。”
小红杏更加生气:“那你就是承认我腰间果然有赘肉咯?!”
玉无瑕觉得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不开口了。
小红杏气得抡起双臂胡乱拍打玉无瑕,“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嫌弃我!我腰粗怎么了!吃你家肉啦!”
玉无瑕只当自己是根木桩子,站着没动,任由她打。
半响,小红杏打累了,猫咪不停地拱玉无瑕小腿,玉无瑕平静道:“快走吧,再耽搁下去,狸奴要不依了。”
说完,他自顾自往前走,脸上却不自觉绽开一抹愉悦的微笑。
小红杏站在原地,呼呼喘几口气,死死盯着玉无瑕清瘦的背影,风拂过,玉无瑕身上的白色宽袍随风猎猎,贴服在身上,更显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背。
小红杏忽然悲愤地发现,玉无瑕的腰肢看着好像比她还要瘦!
天哪。她两眼一黑啊。
玉无瑕停住脚步,回过身望她,“还不跟上来?”
小红杏只好暂停脑子的胡思乱想,提裙摆追上去。
到了后花园的池塘。
玉无瑕找了两块相邻的平坦石头,先请小红杏坐下,而后将木桶搁在脚边,他坐下后,开始给鱼钩串鱼饵。
小红杏看得啧啧称奇,调侃道:“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个性,指不定要效仿姜太公钓鱼,玩愿者上钩那一套,没想到你还会提前准备鱼饵。”
玉无瑕笑道:“我不想饿死狸奴。”
他将鱼线抽长到合适的长度,随手一甩,将鱼钩扔下水面。
动作很轻,水面只泛起浅浅的圆圈涟漪。
小红杏探头去看水面。
池水清澈,一条条鱼儿体态优美,颜色鲜艳,红色中透着些许金黄彩光,惬意地曳尾游过。
她问:“那些都是什么鱼?”
玉无瑕道:“七彩鲤。”
“这不是很名贵的鱼类吗?”
小红杏惊讶:“你钓来给狸奴吃?”
玉无瑕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红杏“哇”了一声,“狸奴真好命,居然有你这种主子,要是我哪一世投胎成猫咪,希望也能遇上你这种大方的主人。”
玉无瑕听她胡言乱语,说自己投胎畜生道,不免觉得荒唐又好笑,给她泼冷水:“我不时才会给狸奴钓鱼吃,其余时候,我都不管它的伙食。”
小红杏心疼地撸了一把猫咪凸出的脊背,“难怪它瘦弱成这样!你真是个坏主人!”
“若是饿极,狸奴自己会觅食吃,或者去湛园寻初篁等人。”
小红杏将猫咪抱坐在腿上,帮它顺毛,嘴里嘀咕:“狸奴,你爹爹不疼你,不管你死活,他是个狠心的,不过没事,以后娘亲疼你,你跟我回家吧,我以后天天喂你吃小鱼干。”
玉无瑕拧眉:“我不是它父亲,”他一顿,续道:“你也并非它母亲。”
“在大魏朝,孕妇若是诞下狸猫,乃是大凶之兆。”
小红杏无语地白他一眼,“你真是个一板一眼的无聊性子,我在跟你和狸奴玩扮家家酒,你不知道吗?”
玉无瑕被逗笑了:“什么扮家家酒?我从未玩过。”
小红杏登时用一种看可怜鬼的同情眼神瞅他,“那我今日陪你玩一回?”
玉无瑕还没同意,小红杏又道:“好吧,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是狸奴的姑奶奶,你是它的龟儿子!”
玉无瑕笑逐颜开,转头望她,一双柳叶眸中都是潋滟笑意:“夫人,你是在借机骂我吗?”
小红杏握住狸奴的一只猫爪打了他一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明明是好心陪你玩扮家家酒。”
玉无瑕无可奈何,忽而,鱼线微微一晃,玉无瑕握紧鱼竿,低声道:“鱼儿咬钩了。”
小红杏立时兴奋地望着水面,不再开口说话,狸奴也挺直脖子,鸳鸯瞳直勾勾盯着水面。
玉无瑕轻巧往上一甩鱼竿,鱼线破水而出,一条七彩鲤砸到岸上,来回扑腾。
小红杏怕脏,索性抱着狸奴坐在石头上看着,玉无瑕将鱼竿搁下,起身去抓住那尾鱼儿。
他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熟练地给鱼儿开膛破土,刮去那层泛着彩光的鳞片,掏出内脏,用活水将鱼儿洗干净后,捡了根树枝将鱼儿叉起来,又做了简单的柴禾堆烧火烤鱼。
等他做完这一切,坐回小红杏身侧,小红杏握着狸奴两只猫爪给他鼓掌,欢呼道:“好棒好棒!我们家龟儿子就是厉害!还会烤鱼诶!”
玉无瑕无奈瞪她一眼,“夫人,莫要胡乱给我起绰号。”
小红杏噘嘴道:“你怎么不识好人心?我叫你龟儿子,可是在夸你!”
玉无瑕挑眉,怀疑地问:“夸我?”
“对啊,乌龟乌龟,不知道有多长寿呢,”小红杏拿猫爪拍他一下,“你知道吗,你养乌龟若是养的好,它将来还能送你走呢。”
她这张嘴,还真是荤素不忌。
玉无瑕故意道:“夫人若是喜欢的话,我送夫人一只乌龟?看它将来能不能送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