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衿在周五的凌晨回到a城,飞机上戴着眼罩颈枕,没有睡意,黑漆漆的眼罩里始终睁着眼,直到飞机落地。楚红一直沉默,出航站楼的时候回头看她,说自己要回去一趟,然后到候车区,坐上机场大巴扬长而去。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季云衿坐上出租车,在打车软件上将目的地改成父母家,有些恍惚:她怎么不去追她?
如果这是电影或者电视剧,她应该要去追她。季云衿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茫然无措,一瞬间以为楚红就要这样消失,不见,石沉大海。
她有事。在哈尔滨的最后一天她向楚红坦诚学校有事,楚红问和她没有关系吧?季云衿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她故作兴奋地讲了一些东北风情,随即又喊累,直接洗澡睡觉。第二天醒来打开微信消息栏,想问楚红还回来吗,打了字又删掉,她想楚红太过敏锐,她是骗不过她的。于是点进学院公众号查看最新的通知。学校做了一些处理,最先发布爆料的账号已经关停,为免小范围的八卦变成社会事件,这是应该的,季云衿将胳膊枕在头下,不敢仔细复盘是谁最先替她出柜——学生之间谈谈八卦有何不可?某行为举止像女士的男老师不也被风传是gay——他结婚了,她想起来,谣言不攻自破,她是否也该像父母说得那样,试试,使事件反转、谣言不攻自破。据说有照片,一张黑蒙蒙像素极低的照片,暗巷无光,她站在发廊蓝白红的灯柱前和卖淫女姿态过分亲昵,季云衿枕得胳膊发麻,忽然笑起来,想要问始作俑者讨要那张照片,其实还有视频,学生偷拍她上课讲同性恋一类,不止一次,正因如此,事情变得敏感,学院介入,上课讲同性恋就如上课传教,党委书记找她谈话,季云衿盯着对方的工装黑夹克,黑色的皮质沙发,黑色的玻璃茶几,好像又回到飞机上,她眼前黑漆漆。
办公室里唯一的颜色是桌上两面旗,一面红星照耀,一面刀斧相向。黑夹克书记红光满面,季云衿没单独见过他几次,算上这次是第二次,他隔着办公桌向坐在茶几沙发旁的季云衿谈话,很忙碌,所以自己依旧坐在电脑前,受红光照耀,大谈教师作风问题,季云衿几次想开口打断,却找不到切口,回过神对方已说到革命字眼,哦,季云衿忽然出声回应让对方不得不停下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她:“我刚才在说什么?”
重复刚才说的话,是领导惯用于威慑下属的方法。季云衿说:“哦,我来是辞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