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银霁最早产生的想法是:经历了昨天的事,难道说,元皓牗自觉在她身上完成了所有kpi,世界线收束了、理性回归了,为了a市市民的安危着想,他终于痛下决心、大义灭亲,含泪将她扭送公安局,这才算功德圆满,不枉青梅竹马一场?
不对,如果包藏了这种祸心,他当初也不会头铁在全校师生面前怼一个公安局副局长。虽然黄色与暴力使人变质,但也不至于一天以内哐特体就到顶了……吧?不想以插座脸示人,银霁没敢做大表情,嘴巴用力抿成一条直线,偷眼看着元皓牗的表现,碰巧他也朝自己发射了一个胸有成竹的k,转头换上一副殷勤面具,蹭蹭蹭地跑去迎接余成荣。
“没有没有,来得正好!其实昨晚就想找您来着,这不是怕影响您休年假吗……”
寒暄完了,转头对银霁说:“放宽心吧,你看,我把救兵搬来了!”
银霁还是没搞懂自己有什么心要宽,以及猴子为什么要搬来救兵,加上刚给人好侄儿胳膊上扎一血窟窿,她都不敢拿正眼瞧余成荣,心里直打鼓,比虚线还要虚。
因而用目光发射求救电波:“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配合这场演出吗?”
元皓牗接收到信号,把手机递到余成荣眼前,提高了嗓门替她答疑解惑:“家里门没关好,昨天半夜跑出来的,好在小乖胆子小,跑进这个废弃大楼里就没出来过,喏,您看,定位器都一动不动。”
如果她没猜错,一动不动的“小乖”应该是只虚构的猫——含沙射影的事先放一放,最诡异的是,不过丢了只猫,怎么可能劳动到堂堂一个副局长头上去?就是厚起脸皮找上了门,人家愿意来吗?总不能又是元勋的人情债吧……
很快,她想到唯一的解释:因为不懂事的小乖猫跑进了老药厂啊。
重要的不是猫,也不是求助者,而是地点。作为“附中考生失踪案”的核心人物之一,余成荣不希望现今与故去联系在一起,收到无关人士的求助,无论是走丢了猫还是走丢了跳蚤,他都得主导这场搜查行动才行,目的是“顺便”加固真相的防尘盖,以免脏东西和目光落在那上面。比起满足未成年人的好奇心,保持城市围绕着“日常”运转才是一个成年人的职责。
元皓牗还在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渲染气氛:“……听家里老人说这地方闹鬼,我们两个一大早就来了,就是想等太阳出来给我们壮胆,谁知道这么大的太阳都照不进去——你说这个小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真是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担不担心她,也不怕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死!”
听得银霁嘴角直抽抽。她才不会幼稚到为了这句话生气,只想替a市安全小卫士叹息一声:之前那些手铐行动——或者说共犯的滞后性服务,还称得上小打小闹,现在可是影响了一整座城市的箭垛事件,危险程度突破了阈值,他这把骨骺还没愈合的手铐必须在大人陪同下使用才行……然后,他不会真以为搬来个官最高的救兵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吧?有够天真的。本来银霁就对调查结果不抱希望,被他这么一搅合,基本可以宣告行动失败了。
稍等,这么一想也不合理。明明都暗示过余成荣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他还能一找一个准,难道说,元皓牗揣摩到了此人的深层动机,想着效率最大化,干脆把人端到面前,先倒提起来抖搂抖搂信息,该问的事都问明白了再推到银霁面前,由她决定布置陷阱还是直接剁头?银霁越想越心惊,看到那张脸上异乎寻常的快乐,以及奋翅鼓翼的眼尾,几乎要相信后者才是正确答案。
当然,能被完全预测行动就不是他元皓牗了,一晃眼,刚从银霁手上缴获的书包交给了余成荣。
“我们家小乖最喜欢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所以我们还准备了一点挖坑的东西……都是银霁买的,当时我就说里面是水泥地,哪能找个坑给你挖——看见没,这就是压岁钱消失的原因。”
元皓牗神色如常,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演技这东西确实靠天赋,由虚线画成的银霁晚一步搭上这班车,强笑着补充:“除了军工铲还有核能手电筒,毕竟手机的辐射范围太小……”
“啊对了!视频你准备了吗!”
银霁被唬得一跳:“什、什么视频?”
“母猫唤小猫的视频啊!”危险品上交给长官,元皓牗腾出手来敲她脑壳,“就记着你那洛阳铲和黑驴……”
“叽!”银霁像捏橡皮鸭子一样捏住了他的嘴,又是好一阵扑腾。
余成荣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等高中生们闹完了,转向老药厂的大门口,默默走到前面去打头阵。
元皓牗示意银霁跟上去,被她瞪了一眼,抱住胳膊放慢脚步,刻意跟大人拉开一段距离,
“你怎么把他也找来了?”银霁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气声说,“还编了个那么离谱的理由,能不能提前跟我对个口供?”
“口供?用得着吗,咱俩那默契。”
“默契又不通过体液传播!”
元皓牗老脸一红:“你怎么净惦记这档子事!”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对了,穿帮之前赶快告诉我,小乖长什么样?我说猫。”
“你见过的,两头黑,中间白。”
“奥利奥要告你侵犯肖像权了!”
说起奥利奥这只实体小猫,金端成进去后,生活与工作重回正轨的明昶还跟银霁汇报过最新进展——为了养猫,薛凝眉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多么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啊,“简直够我们出来喝一杯了!你小孩,喝椰奶”,被银霁以“我小孩,要写作业”为由婉拒了。
不过明昶也说,对眉毛而言,分手才是最艰难的事。一开始,张经理一天二十四小时围追堵截,他不明白,因意外而被工商局问责怎么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啦?
——“真的有你说的内意思,这算什么,病娇?”
银霁感到生气:“不要侮辱病娇,病娇都是恋爱脑,他这属于偷鸡不成蚀把米,无能狂怒罢了。”
“呃,区别在哪?看脸?”
“难道你看不出来生意才是张经理的全部嘛!为了在业界立足,他都跟金端成那伙人勾结在一起了,可以说他在出卖灵魂的道路上已经走了好远,根本输不起。我怀疑他怀疑……”
“你怀疑他怀疑?”
“对,我觉得他早就怀疑荣哥到场是眉毛的授意了,他这么在乎生意,感受到一点点不可控因素都会发疯,堵到女孩子门口这么危险的操作,在外人看来却是可爱的病娇行为……”
“妹啊,你该不会是病娇控吧?”
“你就当我是吧。说一千道一万,冻伤了小孩还不是他负全责?眉毛要是彻底跑远了,这个锅他就得自己背。”
“你的意思是,他努力挽回眉毛的目的是要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对啊,就像你说的,他们找老婆的终极目的不就是这个?”
“歹毒!”
“阴险!”
咬牙打字时,蓦地,银霁的脑海里闪过元皓牗忧心忡忡的脸。
——“张经理的生意还是受到影响了。”
现在想想,他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你毁了他多年的心血,就不怕他把你撕碎喽?”可银霁当时正在气头上,理解便出现了误差。
“它才不会告我。”元皓牗胳膊一夹,把银霁的手紧紧压向身体一侧,“小乖也是,两个猫都是好孩子,就算一开始不懂我的心,到最后也一定会理解我的。”
“子非猫安知……”
“我就是知道。”冲着银霁,他的嘴巴笑成了一个危险的等腰倒三角,“等送走了余副局,咱们的账再慢慢算。”
是祸躲不过啊,银霁遗憾地垂下头。
老药厂的绿地板就这么映入了眼帘。电早断了,机器也都搬走了,少了日光灯的加持,这片被囚禁的绿早已失去了上世纪特有的科技感,透过窗孔,自然光线让旧时空气过滤成幽暗的色调,显出十足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