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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区,灯光调至最高亮度,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残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中吸烟。
元皓牗提着零食转了两圈,才在东侧的楼梯底下找到了银霁。她坐在一个倒扣的啤酒箱上,外衣前襟和裤腿都湿漉漉的,身边堆放着装有奶茶的纸袋,戳开了自己那杯一边抱着吸,一边和地板上的反光互相瞪视。
事实上,当砂糖橘色法拉利顺利驶出停车场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压下心里的忐忑,处理好银霁交代过的事,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奇怪的是,一看到她本人,明明很多事都还没搞清楚,忐忑竟是荡然无存了。之前,银霁总爱念叨什么“回看犯罪现场会让凶手感到安心,比如说……”,元皓牗思忖着,他会受到这种情绪感染,正是因为凶手就坐在犯罪现场里。
于是,他把银霁当成一个不太懂得地球话的外星人,他自己则是专门研究外星行为学的地球外交官,把零食放进奶茶堆中,蹲下身,捕获到她的眼睛,把满腹狐疑拆解成一个个五分小题,逐条问道:
“刚才我看到一群消防员抬了个人走,什么情况?我走之后,这里起火了吗?”
“没起火。”银霁吐掉吸管,机械地回答,“但是火警铃响了。”
“火警铃为什么响了?”
“因为消防安全锤被我拿走了。”
“你拿走消防安全锤干什么?”
“今天高中生过年。”
“你要砸金蛋?”
“我要砸开水箱。”
“为什么要砸开水箱?”
“因为水箱里面关了个人。”
“不能打开逃生出口吗?”
“操作台太复杂了,我只知道怎么开第一遍。”
“你是在救他?”
“我想让他知道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是什么感受——水箱是透明的,我可以亲眼看到他当时当刻的表情。”
“这就是今天的仪式感?”
“这是其一。”
“其二是抡锤子砸玻璃的视觉效果更加震撼?”
“差不多吧。”
“砸得动吗?”
“胳膊好酸啊。”
“我就说你缺乏锻炼吧。时间又是怎么控制的?”
“吉尼斯世界纪录折一半。”
“你还怪严格的。”
“不,我很宽松,考虑到受害人呛了水,又给他打了个七折。”
“既然想让他体验濒死,为什么又要亲自去救他?”
“我不能被票出去。”
“话题来到了狼人杀?”
“嗯。”
“你是猎人?”
“我是女巫。”
“赶我走是为了防止我悍跳预言家查杀你?”
“查杀我不怕,金水我也不要,我只是觉得,你留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判断。”
“你觉得我又会干涉你?”
“不管你干涉不干涉,只要你站在旁边,我的判断就不是完全出自独立思考。”
“那么你独立思考之下的判断是?”
“我觉得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过家家。”银霁抬头,看向她现在的天花板,也就是旋转楼梯的底部,“排除经济、政治、文化、锐角等因素,组成我的细胞——红细胞、白细胞、神经细胞、结缔组织细胞……每一颗,有核无核、减数分裂或是有丝分裂……就连细胞液里的氢原子,都比金端成整个人要高贵得多。”
元皓牗感到欣慰。得知地心说被推翻的布鲁诺、得知《星月夜》广受欢迎的梵高能与此刻的他产生共鸣:“是吧是吧,岂止是金端成!你早该有这种觉悟。”
“因而,身在神职阵营,我才不要因为在黑夜里毒死了狼人而被平民公投流放。”
“这次你没有想好怎么逃走?”
“想好了,并且我可以做到。可是我不能。”
银霁从斑斑驳驳的“天花板”上收回视线,再次和他对视:“你有想过七年之后会怎么样吗?”
元皓牗挠挠下巴:“我么?会失去童男之身。”
“说正经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七年后怎么和你续约。”
“因为我被驯化成功了?”
“开玩笑,谁敢驯化你!你做出了这种判断,我知道的,完全是出于一己之私,就像逮只苍蝇撕掉它的翅膀、再放片苹果变成它的救命恩人,根本目的是确认自己有反击的实力、顺便满足一些小癖好,跟从前一模一样。”
看到对方逐渐混沌的眼神,元皓牗定了定神,进一步强化理念道:“没人规定完美犯罪必须死人。”
银霁点点头:“这事还没完。”
“……不是,你还有什么计划?”
“没有了。到了医院,他要做全身检查,血一抽……能不能进去陪他兄弟,五五开吧,他姓金,可他是个连卡位置都干不好的弃子。”
既然如此,现在可以向她递出纸巾了。
“水可真冷啊,混账东西!”银霁拈着半干不干的碎刘海,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发牢骚。
接下来轮到元皓牗汇报工作:“车上的水我也擦干净了。停车位不会被占,汪弛没有洁癖,也不会闲得去查门卫记录,只要不计较汽油都去哪了……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银霁摇摇头,看不出是在否认哪句话。
“我先上去一趟归还‘东西’。”元皓牗从地上毫不费力地拎起所有纸袋塑料袋,“你下楼帮大家拿奶茶的时候,不幸被打群架的人波及,现在浑身都是水,没法再参加今天的活动了。你是客人,我是东道主,所以,我负责送你回去。”
“可以……等一下,先别走,再跟我聊两句。”
她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