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懂了,因着心中的愧意,也没有任何异议,顺从地跪行到了她床边,殷切又心疼地看着她,迭声关切道:“你,你还好吗?身体觉得怎么样?有没有……”
张优尔打断道:“你之前在家里对我做的那些事,告诉他们了吗?”
从刚才张珏的话里她就察觉到,郑涵森似乎只坦白了光碟和霸凌的事,更恶劣肮脏的部分他都隐瞒了。
果然,郑涵森脸色僵了僵,垂眸摇头。
“为什么不说?怕被打死?”
郑涵森抹了把脸,难堪道:“我怕说了,他们就再不许我靠近你了……”
张优尔冷笑:“你以为现在这样,以后就能有机会靠近我吗?”
“不是……”他还想辩解什么,然而张优尔突然低下身,凑到他眼前,面无表情地缓缓说了句:“你真让我恶心。”
随即“噗嗤”一声,郑涵森只觉脖颈间一阵刺痛,有什么猛地插了进来。
他身体剧烈一震,下意识地仓皇后退,手也摸上了伤痛处,触到了一阵濡湿,再往上摸,是一根状似叉子的事物。
那是放在张优尔身旁的果盘里用来吃水果的叉子。大概是顾虑到她可能还会有极端情绪,张珏连水果刀都没有拿进来,而是先在外面削皮切好。只不过叉子是塑料的,她就没太在意。
可即使是塑料,尖锐的形状也有一定的杀伤力。
这是张优尔第一次用如此凶残粗暴的方式去伤害一个人,她是真的想下死手,往他致命的地方刺。
原来也没什么难的。温热的鲜血喷到手上的时候,她木然地想。
可惜用的不是刀。
可惜她身体还虚弱,手有些抖,尽全力似乎也没能刺得更深些。
也不知道死不死得了。
而郑涵森已瘫倒在地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气音,仿佛十分痛苦的样子。
张优尔却笑了,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终于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她曾那么畏惧他,视他为恶魔为猛兽。现在才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
在被暴力伤害,处于弱势的时候,他也如其他人一样,会露出惊惶怯懦又丑陋扭曲的表情。
很快,听到动静不对头的大人开门进来,看到这情景立刻又乱成了一团,郑涵森被抬出去急救,而张优尔则在被他们看到自己沾着鲜血的手后,仍是一脸波澜不惊。
后来郑涵森还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叉子刺偏了些,在靠近肩窝的位置,又不算太深,刚好避开了颈动脉。
两个大人好不容易平息了事态,又大吵了一场,最后疲惫不堪地来到张优尔的病房。她却始终冷静,直白又坦然地说出了郑涵森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安眠药最早是他给我下的,你们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进我房间,脱掉我的衣服猥亵我,还拍视频威胁我。”
“郑叔叔,我这样对他,过分吗?”
她心里清楚,郑涵森之所以不告诉他们,还有一层原因就是笃定了她也不会说。
在人们看来,女孩遇到这种事,大多都羞于说出口,更不敢大肆宣扬。更何况她又是这样怯弱内向的性格。
可她不会再那样了。
她受到的欺凌,羞辱,猥亵……以及所有所有的不公,她都要清清楚楚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她不会再那样默默地忍受,然后只伤害自己了。
在张珏的惊怒痛哭和郑泽的愧疚歉意下,她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离开这里,还有,别再让郑涵森出现在她面前。
郑泽当即就保证,如果郑涵森恢复后身体没问题,就送他去军队。
她出院的当天,连那个家都不打算回,张珏帮她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直接从医院出发回老家去。
正要离开的时候,郑涵森出现了。他一身病服,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瘦削得已经脱了相,踉踉跄跄奔到她面前拦着不让走。
他深陷下去的眼窝里涌着泪,嘴张了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姐……不要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要离开我……”
张优尔却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绕开他就继续往前走。
郑泽派来的几个保镖想把他拉开,他奋力挣脱,脖颈间的纱布都渗出了血迹,他也顾不得了,跟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角,哭喊起来:“别走,姐!你打我吧……再捅我几下都行!你别走!”
张优尔被张珏搂住,充耳不闻地加快了脚步。
到最后他甚至趴到了地上想要去抱住她的脚,可是很快就被保镖压制住了,他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满眼绝望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姐!”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眼中渐渐失去了生气。
他泄了力气瘫软下来,脸贴在了冰冷的地砖上,眼泪顺势落下。
呆滞良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某种兽类的哀鸣,不断重复地喃喃着什么。要凑很近才能听清,他说的是:
“姐,你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