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随着他一起跪了下来,抱着药郎剧烈颤抖的身体。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药郎,我会救久孺的,一定会救他的!」
「真的?」
药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睛看向莫离同样瘦削的脸。
「小离,请你一定不要放弃我们,一定不要……」
泪水布满了药郎的脸。
莫离木然地抱着比自己小了多岁的药郎,发现竟然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静静拥着心绪崩溃的药郎许久许久,听着他在不断地喃喃自语,额上的血混合了眼泪,在脸上糊成一片。
像拍着初生婴儿般拍着药郎的后背,莫离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着:「睡吧,睡着了什么都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离才听到了药郎长恬的呼吸声。
双腿早就因为跪在地上血气不顺而麻木,原本针刺一样的疼发展到现在的毫无知觉,不过莫离一点都没有移动或者更换姿势的意思。
或许是自我厌恶,或许是自我惩罚。
直到门外候着的无尚见屋里太久没有响动,轻问数次没有回应之后,推门入内查看情况,才赶紧将药郎抱上床榻,再扯着莫离坐到椅子上去。
无尚找了几个腿上的穴位,为莫离按揉了一番。
良久之后,莫离才终于从失神的状态转了回来。
将自己的腿缩了回来,莫离道:「我没事,劳烦你为药郎找个大夫包扎一下。」
无尚起身道:「公子放心。药公子刚从无赦谷脱身不久,估计是心智有所损伤,修养一段时日便会好的。」
莫离看了眼无尚,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站起身子便离开了。
秋蝉不知日月。
与药郎见面之后的数天,莫离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里,吃了些什么东西做了些什么事,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概念。
晚上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有枯槁消瘦的程久孺的,有满脸泪痕的药郎的,有奸邪谄笑的王振的,有一脸惊诧的文煞的……
那些众生百相纠缠在一起,就连那一点点逃避的空间也不愿留给他。
直到一晚,当莫离再次无助地陷入梦魇之中,挥动着双手在空气中想抓住什么的时候,他的手,终于被一股温暖包围了起来。
「离儿,你在做噩梦,醒来,醒来就好了。」
那是自己许久未曾听见的低沉而温柔的声线。
莫离霎那间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身血污与尘土的韩子绪。
那翠银玉冠,早就在那场混乱的青峰崖之役中不知被打落何处。
那身绸缎绫罗所致的精緻白袍,除了布满早已变成黑褐色的血迹斑斑,还有泥土枯叶所造成的脏污痕迹,下襬和袖口也破落不堪。
这与自己印象中,就算是只着青衣布衫也要干净整洁的韩子绪大相径庭。
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狼狈过。
见到莫离醒来,韩子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与他週身的落魄形象极不相符。
「没事了离儿,有我在,没事了……」
莫离笑笑。
是啊,刚才那芸芸众生相中,为何就偏偏少了眼前的这个人呢?
韩子绪眼下有一曾浓重的青紫,估计是为了对付无赦谷的人,损耗过大了。
看到莫离对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韩子绪那时候觉得,就是为眼前这个人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紧绷多时的情绪霎那间鬆懈下来。
韩子绪忽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腥红溅在莫离白色内袍的前襟上,颇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
身形一软,韩子绪倒在莫离的身上,但一隻手还是紧紧地握着莫离的手不放。
「韩子绪你怎么了?韩子绪?」
拍拍韩子绪的脸,见他毫无反应,莫离赶紧唤了人进来。
匆匆赶进来的小侍婢们见到自家门主一身血污地昏倒在莫离床上,有一两个胆小的已经失声尖叫起来,有大胆见过世面的,赶紧跑去找无尚了。
所幸无尚反应极快,将天道门最精良的医护队伍一起叫了来,才算结束了方纔的兵荒马乱。
莫离见医侍们都来了,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韩子绪的掌中抽了出来。
韩子绪握得太紧,莫离的手背都泛了红。
退开身来,莫离让出位置给大夫们为韩子绪做进一步的诊疗。
在屋里的那些人,全部的视线和注意力都放在昏迷不醒的韩子绪身上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莫离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由始至终,都像个没有存在感的旁观者。